世间最酷之刑莫过于凌迟,而与燚毒的折磨相比,凌迟便又望尘莫及了。那是一种超越了的疼痛,犹如将人的精气置于火海焚烧,又似以虫蚁啃噬人的意念,那是对心神千刀万剐的摧残。
但也正是燚毒的折磨,维持着石永嘉仅存的一丝意识。
弥留之际她做了长长的一个梦,似乎回顾了她的一生。
她梦到了父皇的威严,梦到了曹姐姐的苦笑,梦到大哥石虎和侄子们那丑无可丑的嘴脸,梦到了乞活军上下,以及广宗城的老老少少...
她这很短的一生已经走遍了大江南北万里山河,看厌了世间心机诡计,世人所图者无非生老病死权势财。
在她眼中,人和畜生没有两样。与其说世人活着犹如行尸走,倒不如说已被行尸走所麻木的她,更像是一具行尸走。
哦,当然,梦里还有那个男人。
榆林川上初见对峙,盛乐城里谈笑风生,萧关榷场贴逃命,关内火海一骑冲阵,西山密室羞涩,黄石滩上的决一死战...
不知是否因为做过了夫妻之事而让他稍显不同,那只幽深不见底的白眼贯穿起一幕幕回忆,竟占了梦的大半还多。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识得司马白以来,居然是她这短短一生最五味杂陈的时光。新奇、恨恼、斗气、算计、暧昧、温香、旖旎、得意、决绝等等,这大概就是平常人所谓的七六吧。
其实她有一个小小的心愿,等到天下一统,待到民生殷实的时候,舍了这一金血,找一个最平凡最普通甚至最没出息的男人,去体会一下平常人那种柴米油盐的小子。
干脆就司马白算了,他还算是有趣,也知道疼人。说实话,她是羡慕过贺兰千的,三个人过子也不错。
萧关榷场的废墟中,三个人相拥一团,不是就很好么?
前提,如果有机会的话。
可是都结束了,火海已经要将她的意识焚成灰烬了。
忽然,下起了雨。
冰凉凉的雨,浇在火海上,将石永嘉的意识从消殆边缘一寸寸的拉扯回来。
冰雨向着火海发起久久的冲击,水火交融的酣畅,简直让石永嘉罢不能。
终于,火灭了,石永嘉睁开了眼睛。
她打量着眼前,这是帷帐之中,她平躺在榻上,上只披了一张毯子,露出白润如玉的双肩。她想动弹一下却浑疲累,连手指都难抬起,只能艰难的眨眨眼睛而已。
榻上还有一个男人,腰间用毯子的一角勉强遮着,直腰盘坐,那只白眼闪着幽光,正盯着她的眼睛。
石永嘉心中一叹,还真是被他俘虏了...
外面正下着雨,秋雨甚凉,夹着秋风扫进窗内,让她打了个寒颤。
但此雨非彼雨,男人方才对自己做了什么,是很显然的。
石永嘉倒不认为司马白是见色起意,自己既被燚毒反噬而命悬于一线,他又能好到哪去?看来他已经知道了矩相规源相克相生的秘密,贾玄硕这颗棋用的算是托底了,值了。
四目相对,二人都是神色复杂,一瞬万念,却都一言不发。
是啊,俩人能说什么?说谢谢?说对不起?还是撂些你死我活的狠话?
互为眼中钉中刺的死对头,迫不得已,权宜应急,救人自救罢了。
一个横躺着,一个盘坐着,俩人就这样对望着,不知过了多久,石永嘉的眼神渐变凌冽,终于冷冷问道:“好看么?”
一声质问打断了司马白纷杂的心绪,方才省起俩人都没穿衣服,自己这样直勾勾盯着人家算怎么回事?
可女人眉黛山,偏偏睨眼如剑,让他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石永嘉见他仍是目不转睛,知道男人现在是真的见色起意了,心肝竟噗通噗通几下乱颤,本能的侧过脸,躲避起男人灼的目光。
司马白也不羞臊,只觉自己举止下作,连忙下了榻,抓起了衣裳胡乱披在上。
但他念头一转,想到了宁平城,想到了包揽子中军大寨,想到了萧关流营,同羯人所做所为比起来,自己多看几眼又算什么?
若是汉家公主落到羯人郡王手中,会是怎样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司马白瞥了瞥帷帐,暗自发狠,心道我就是把外面将士都唤进屋来,也不足雪我血海深仇一厘一毫!
然而他终究是一个没放,闷不吭声背对帷帐坐了下去。
听着后稀稀索索的穿衣动静,他心头又百般滋味杂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手紧握御衡白,下意识的防范着妖女。
“孤和你一样,都是元气大伤,不休养上一年半载,恐是不敢擅用神器的,”穿好衣服的石永嘉躲在帷帐中抱膝半坐,却毫不客气戳破司马白的心怯,“所以孤现在只是曹小哭,不过一寻常女子而已,你不必防虎一般提心吊胆。”
听她不假遮掩的自曝其短,司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