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虽然有些阴冷,但南方的秋天还能冷到哪里?披着貂裘的司马白很是扎眼,怀里还抱着一个暖炉,不时紧一紧衣襟搓一搓掌心,好像不知有多冷似的,一副唯恐别人看不出他身患重疾的样子。
军议大半天了,一室西军首脑议来议去,他始终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皮,只有在别人专门询问他的时候,才会漫不经心的嗯两声。方才庾亮连唤了他两声,他才把注意力从窗外的鸟叫声收了回来。
这已经很失仪了,然而没有人表现出半点不忿或是不悦。甚至连庾亮自己也只是呵呵讪笑了两声,还要客客气气的赔个不是,殿下辛苦,原不该烦扰殿下的。毕竟,他从武昌专程跑到邾城会晤司马白,是为了商议善后,而不是来吵架的。
主帅登门请示副帅,说来这也是破天荒的。可司马白驻扎邾城纹丝不动,庾亮只能门来找他,现在荆襄的所有战事离了司马白根本是空谈。
黄石滩惊天动地的一场大胜之后,谁人想做任何事,都绕不过司马白了!
“依我看,还是歇一阵子吧。”寥寥几个字,算是司马白说的最长一句了。
这个军议的主旨乃是如何乘大胜之威彻底剿清残敌,将局势还原到北伐之前,可是从清晨议到过晌,也没议出个所以然来。
司马白一直听的兴趣索然,直到刚才庾亮问询他到底是什么意见,他才冒出了那句不如歇一歇。
言下之意,再打下去不现实,还是见好就收,停战吧。
这形同一锤定音了,司马白都打不动了,谁敢说自己比司马白更能打?
非是司马白恃功要挟消极怠慢,而是目前的晋军已经经不起哪怕一点折腾了。
说是打赢了,一战彻底扭转了乾坤,但黄石滩没有一个赢家。
羯赵元气大伤自然是输家,南征北战数十年磨炼出来的精锐一朝喋血,损伤之重惨不忍睹。现在虽有五六万残军死守襄阳,但若想饮马长江,无异于痴人说梦,南征大戏已然凄凉收场。
蜀军反戈一击虽帮了晋军大忙,却也被赵军恨到了骨头里,以至于在战场宁可对晋军躲避不战,也要对蜀兵见一个杀一个。一场大战杀的昏天暗地,蜀军后悔不迭却欲退不能,战后清点,五万大军竟十去七八,所剩不过寥寥万人。如今勉强占据江陵舔舐伤口,却要面对朝秦暮楚屡屡背信弃义的苦果,同时防备赵军和晋军的虎视眈眈。
这两家的损失都是难以估量的,但一个占襄阳,一个据江陵,都是两家梦寐以求的战略重地,毕竟还算有些开疆拓土的补偿。
而以天下正朔自居的大晋朝廷,无疑是最大的输家。
且不提能战之军几乎损失殆尽,只襄阳和江陵这两座苦心经营的重镇要地沦陷敌手,就等若在头顶悬了两把利剑。
一日不夺回手里,一日便无法安寝!
可是想要收复失地又谈何容易?
襄阳和江陵分别陷于赵李之手,晋军现在仅以区区残兵守住夏口,能借三足鼎立维持现状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也只得如此了,可某实在是寝食难安啊。”
庾亮摇头轻叹,一室诸将也都神情黯然,这一仗确然太惨烈了,晋军已经耗光了所有精气。
“眼下重兵屯扎襄阳和江陵,咱们瞅着无奈,”司马白紧了紧衣襟,宽慰众人道,“可他们毕竟是客军,倾国之军不能久驻一域,无须一两月,赵蜀两军就得陆续还师,那时候贼虏恐怕就未必能顾这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不错!不错!”
“咱们有的是机会!”
“只等敌人内乱,咱们趁势收复失地事半功倍!”
压抑的气氛终于稍缓,司马白呵呵一笑打量着这一室重将,与众人不同的是,卧榻之侧有恶虎盘踞,并不是司马白如今最忧心的事情。
因为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晋军疲惫不堪,另外两家同样也不会有多余的精力折腾。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敢贸然打破平衡,更不可能在短期内再有进取,整个西线江防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起来。
最让司马白忧心忡忡的,是他这假冒的钦命监理诸军事还能撑多久。
平心而论,在黄石滩决战之前,司马白是万万没预料到能够一战而重创羯赵主力的。现在峰回路转,亡国危机暂解,于国于民于社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福事了。可同时也让朝廷腾出了手,有了精力和底气去处置矫诏大罪了。
其实对于司马白自己来说,他并不太在意朝廷怎么给他叙功,矫诏之事只要不被一棍子打死,朝廷要惩要罚,他都无所谓。
可是他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他身后有一面厭旗,有成千万的热血袍泽在追随这面厭旗!
这场国战死了太多的人,马革裹尸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必须得有一个说法。而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更得有一个说法,他们必须得到朝廷的封赏。
司马白如果因为矫诏被贬斥,那这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