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余骑兵由远及近,渐从一片黑影变的清晰可见,一杆赵字大旗,一杆淮字大旗,冲破雨障直抵宣阳门前,果然是羯赵两淮军团的兵马。
赵军援兵到了!
宣阳门鏖战已到最凶险关头!
而在建康城东,不足五十里处,战事惨烈不逊宣阳门前。
羯赵两淮军团死死咬住勤王的东军,并且借助骑兵速度的优势,完成了反向包抄,重重围住了东军。东军每向建康西进一步,都需拿人命铺路,即便撞的头破血流,想再朝前进一步也是难如登天。自郗鉴起,东军上下抱定玉碎决心,桃豹纵然占据绝对优势,可是要全歼这支宿敌也同样需要拿性命去填。凡有丁点掉以轻心,便极有可能被视死如归的东军冲破重围。
全歼宿敌的战果近在咫尺,桃豹容不得自己出现半点疏漏,更严令三军全力以赴,然而在接到求援讯息之后,他还是毅然拨出一万骑,并由儿子桃欢亲领,极速驰援建康战场。
调走了一万余骑,包围圈顿时稀疏不少,几乎没有了生存空间的东军也得到了一丝喘息。同时这也等于告诉东军,建康情况有变,赵军攻城并不顺利,甚至意味着出现了极大变数。
这不禁让一心赴死的东军看到了曙光,犹如启明星在黎明前射透黑暗的那屡光芒。
黑暗并非无尽,还有可能看到黎明!
东军残兵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欢呼,榨干最后一丝气血,朝着建康方向决绝突击,陡然稀疏的包围圈震震颤颤,一时间竟有被突破的迹象。
望向困兽犹斗的宿敌东军,这种拼命的架势,如此血勇,相斗十年桃豹从未在汉人身上见过,桃豹甚至默赞了一声,不愧是自家的老对手。
桃豹咬碎牙齿,闷哼一声,这是他意料中的情况,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默默承受。
因为两个人在建康!
一个自然是他认定的新君石韬,另一个,他从求援军函里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神奇的出现在了建康城下,桃豹的震撼不亚于赵军奇袭京口之于郗鉴的震撼。
有那个人出现的地方,似乎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论传来什么噩耗,似乎都不足为奇。
老帅桃豹虽没和那人交过手,却始终对那个人抱有极大警惕。那个人年纪轻轻,异军突起,战功累累,已经三撅羯赵国老。
支雄、逯明、夔安三人先后翻船之后,让桃豹对司马白极为忌惮,他太清楚这些老伙计的能耐了,什么样的年轻人能干掉他们三个人?
桃豹自问不比那三人本事大,司马白既能干掉他们,同样也可以干掉自己,他可不想成为被那年轻人撅翻的第四人!
这个司马白,不得不防,不得不慎防!
抬眼望天,倾盆大雨仍未有停歇的势头,但积压的乌云却渐渐稀薄,征伐一生的老帅桃豹忽然升起一丝不详之感:
战局走向似乎有些扑朔迷离了!
随着两淮援兵加入战团,宣阳门前参战的赵军、教军骑步联军兵力已高达六万之众,若非大晋京师正门前面的空地极其宽阔,这战场已经不够用了。即便如此,后方的教军大阵也不得不再次朝后移动,以便给交战兵马留出足够腾挪的空间。
赵军士气大盛,高亢的角号声穿过雨幕传到城中,呜鸣于建康上空,仿佛大晋王朝的葬曲。
建康城早已被恐惧笼罩,大雨中处处弥漫着绝望,百姓们惶惶不安,从豪门大院到街巷旮旯,无人无刻不在打听战局情况。
“官军还没败吗?”
“宣阳门还没丢吗?”
“虏寇进城了吗?”
而不论是谁,得到答复也只有摇头不语。
其实百姓们心里很清楚,破了石头城,过了京口镇,建康城就只剩下引颈待戮了。守军又是不成器的,城破只在须臾之间,甚至就在此刻,敌军或许已然入城。
如同在等待死刑的行刑,不过是想知道铡刀何时落下来。
建康城是屡遭战火涂炭的,然而与以往攻城大军兵临城下不同的是,这一回城里并没有兵荒马乱,也没见争相逃难哭天抢地的末日场面,街道上甚至可以说是很安静。
因为绝望并非无边无际,至少还有一丝希冀的曙光!
随着禁卫大营的开放,左卫将士纷纷返家,武昌郡王早已率领麾下精锐回援京师的消息不胫而走。起初信的人并不多,待到宣阳门守军传来消息确认,现在阖城上下都已知道,武昌郡王司马白正亲领厌军铠马甲骑御敌门前。
大晋国祚和百姓身家命悬一线,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也只有那支陌生而又如雷贯耳的厌军了!
虽然厌军以寡敌众,任谁都明白独木难支的道理,但那鏖战城前的,毕竟是武昌郡王啊!
无数人眼巴巴的望向宣阳门方向,此时此刻,建康百姓只有一个心愿:他既然能打下黄石滩大捷,漫天神佛保佑,让他今日再现奇迹!
天色渐晚,暴雨能在脸上搭起水帘,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