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耿家最终也没吃上团圆饭,因为大少爷没回来,太太身体不好,老爷也没甚心情,晚饭虽然丰盛,但也草草了事,各自回房歇下。
轻寒踏着月光进门时,耿二竟然守在门房。
“大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轻寒脚步一顿,点点头:“耿叔辛苦了!”
“不敢当,大少爷请。”
轻寒边走边问了府里的情况,得知太太忧心过重以致晕倒,心下更是内疚。暗忖:过两天请小野过来看看,汤药不曾断,母亲身体却一直不见好,得试试西医了。
远远就看见书房的灯光,老爷竟然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不曾见翻页。
轻寒加快脚步走到门口,耿二几步上前撩帘子推门。
“爷,大少爷回来了。”
窗前的影子激灵一下精神了,老爷哗啦就起了身,又猛的坐下。
暗处的耿二抬抬嘴角,带着笑意说:“大少爷,您请进,我这就沏茶。”
“别忙乎了耿叔,夜了,我就跟父亲打个招呼,有啥话明儿再叙也不迟。”
轻寒一进门就双膝落地,结结实实给父亲磕头。
“父亲,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老爷坐不住了,急忙起身扶起轻寒,上下打量一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轻寒起身顺手就扶着父亲坐在榻上,父子俩这才开始叙话。
轻寒轻描淡写的把这几天的事大致说了说,重点跟老爷子说的是来之前武田太郎与自己的谈话。
老爷子皱着眉头沉思,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着小几。
许久老爷子才出声:“武田太郎看似要重用你,实则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到头来,你两头不落好也就罢了,关键是耿府在这北平城可就尴尬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终闹个灰头土脸,丢了人,败了名声。看不出来,这倭寇倒也有些心计,端得是黑心烂肺,专坑所谓的朋友。”
父亲的话敲在轻寒心头,尽管早知道父亲睿智,这一刻轻寒还是惊叹不已。这事让一般人看来,只有高兴的份儿,如今北平城日本人说了算,武田太郎又是最高掌权人,被他看重,换做那目光短浅的,指定是趋之如骛的高兴事儿。父亲却一眼就能看透其中利弊,看透这事虽表面光炫,实则烈火烹油,如履薄冰,一个不好,那就是家毁人亡的灭顶之灾。
轻寒紧抿双唇,无已言对。轻寒又何尝不知,自己当初递上那份建议书,就已然把耿府架在了火上。轻寒从来不会顾及自己的生死,但耿府这些融入自己骨血的亲人,始终是他的软肋,也是他不能不顾虑,不能不忧心的牵挂。打今儿起,耿府因为他,就会实实在在打上汉奸走狗的标牌。这标牌完全不同于当初跟在一郎身边做事的标牌,这是真正背叛国家,背叛民族,实实在在当狗的营生。轻寒闭了闭眼,为了最终的胜利,牺牲小我,势在必行。
轻寒抬眼看父亲,父亲说罢那番话,就两眼放空,神思游走,思绪仿佛飘过了万水千山,游走在茫茫夜空。
房间里安静极了,昏黄的灯光摇摇曳曳,映照着父子俩斑驳陆离的脸色。
半晌,父亲回神,幽深的目光盯着轻寒,幽幽开口:“武田太郎比之武田一郎如何?”
轻寒垂眸思考,斟酌一番才回应:“均是心思缜密之人,太郎更为狠辣决断,一郎则稍显温和优柔。”
“一郎毕竟以商为重,又在中国生活多年,心思更加细腻婉转。太郎则不同,尤其眼下日本军队尚在势头之上,难免跋扈霸道,毒辣狠厉。但是,武将世家出生,从小熟读兵书,深谙谋略,他的心思比之一郎更加缜密,你可有信心窥得一二?”
轻寒深若寒潭的双目更加幽深冰冷,缓缓点头:“儿子虽不才,但也能窥得一二。”
父亲向后一靠,半瞌眼。
“无觅,你想做宇文虚中,想过惨烈的后果吗?”
轻寒抬眼看父亲,父亲俊逸的面孔已有了些许沧桑,肆意妄为、放荡不羁的纨绔气质不知什么时候荡然无存。
轻寒迎着父亲探寻的目光,坚定的点点头。
“父亲,儿子虽不及宇文虚中,但儿子信仰之坚定绝不次于叔通。”
父亲定定的看着儿子,幽深复杂的目光一寸寸掠过眼前酷似自己的面孔,似要把这模样深刻于心,终是长叹一声,淡淡的抬手:“夜了,歇着吧。”
轻寒起身站在父亲面前,噗通跪倒。
“父亲,儿子不孝。”
父亲楞了一下,随即平复,垂眸看着跪在脚下的轻寒,艰难的抬抬嘴角:“自古忠孝两难全,我儿无觅生逢乱世,所谓乱世出英雄。无觅想要成就一番事业,为父岂能拖你后腿。为父只有一事相求,不知无觅可能应?”
“父亲请讲。”
“如若有一天无觅成就了从龙之功,看在为父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