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繁荣和拥挤似乎在这个时代荡然无存,除了大小星散的游牧部落以外,众人见到的只有长草的和不长草的莽原,一些山,以及随着大军的北进变得越来越干旱的地貌。
几乎遇到每一个部落,他们都会用兵威责问临近的部落长老,探寻匈奴王子的行踪。但是事情与全军上下的期许不同——显然,和汉地的偏僻村落一样,许多牧人的部落根本不知道单于家族的消息,甚至有的小族连军臣单于已经去世了都不知道。这些消息还是他们与汉军沟通的时候才得知的。通书什的小伙子们一边记录着部落的口音,一边有种恍惚之感,仿佛自己不属于进兵草原的朝廷大军,而是向这些部落传达新闻的单于的使者。
除了军事情报以外,他们更多地向部落民询问周边的水草形胜。这些小部落虽然只服从于周边的小王,顶多知道小王们的头顶还有个右贤王,而对王庭那边的事所知甚少,但是他们对周边的地势摸得倒是特别清楚。汉军遂从这些部落中雇人作为向导。当大量骑兵远离汉地快速作战时,就地补给及就食于敌便变得非常重要。有时候一块水草丰茂、种群繁盛的驻扎地的有无,对于军队来说便是致命的。同朝的名将李广,自己出没胡中几十年,就对寻找这类驻扎地非常有经验。霍去病虽然没有相关的经验,但他也深谙此道,时常利用向导来作为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向导往往请求霍去病为他们蒙上头巾,并将他们隐藏在部队中,这样当汉军走后,他们的部族便不会遭遇他们所属王帐的惩罚。霍去病如是向他们允诺了。
在向导的指引下,部队在第四天中,预经过头三个王国。霍去病采用的策略仍然是突然袭击和武装威胁——当进入该王国十里内时,他会做一个短距离突击,一口气将四千到五千人从三个方向压到部落门前,同时让军中的匈奴部队高呼着劝降的口号,以逼迫该王国向汉朝大部队投降。前两个王国往往会在黑压压的汉军面前望风而降——当然,这也同霍去病兴兵时多携带的旗鼓以及当天草原上的大风有关——但是骠骑将军和鹰击司马并不能从这两个大部落中得知关于匈奴二王子的更多的确切信息。他们所掌握的消息,与狐奴河南岸的须卜王是一样少的。大军只能继续往北方草原的深处走去,渐渐地,西边的祁连山离众军远了,而北方有另外一座山脉隆了起来,据当地向导称,此山名为焉支山。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我颜色。”天依看着远处逐渐隆起的山群,想起来历史上两次河西之战结束之后,河西的匈奴人编的歌谣。在这次远征的背景下,她似乎对这首歌谣的蕴含有了更多的理解——显然,这首诗并不是那些普通的匈奴牧民或者河西的小族所写的。因为河西之战结束之后,虽然汉在河西地区建立了郡县,迁移了军队和居民前来拓荒定居,但是这不代表河西自此以后就变成汉地,再无游牧踪影。一直到南北朝时期,河西到陇上一带仍然是以匈奴人和羌人居民为主,而间以游牧和农耕的汉民。该地要一直到中古时期,才逐渐被汉族居民同化。这首歌谣现在来看,恐怕更多是一个曾经在河西坐拥部众人口甚多,而在河西之战以后被驱逐出甘肃一带的匈奴贵族所写的,毕竟寻常的匈奴牧民和在时常发生变乱的大小政权之间挣扎求生的可怜的小部落,也没有那么多牲畜,他们的妻女也用不上胭脂,而且更主要的——祁连山和焉支山并不是“我祁连山”“我焉支山”,而是属于他们的赵家人的。汉军在这里驻扎以后,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地方,并没有因为农耕封建军队的抵达,而变得属于他们。
汉籍记载中的“空无匈奴”,又是怎么一回事?就现在自己经历的事来看,这个匈奴恐怕更多不是指河西地区十万左右的引弓之人,而是单纯指匈奴中央政权的影响力。众部落归附汉廷,皆成为汉朝的臣民,右贤王失去控制,自然便是“空无匈奴”了。在民族主义兴起之前的公元前121年,匈奴和汉,都是政权上的概念,当一个人为一个政权服务,他便成为那里的人。一个匈奴人可以当上汉武帝的托孤大臣,汉人也可以成为大单于的顾问。自己和阿绫宣称自己是海国人,但当她们加入霍去病的军队,远出河西,她们和骠骑军队伍中的其他匈奴部队,是一直被所经过的部落目为汉军的。
此次从乌戾山进军至狐奴河,一直到胭脂山区时,天依还发现了一个令人扼腕惋惜的现象——之前自己在陈仓县关山草原上调查鲜弥部时,部落里的人皆对自己说,在被匈奴进攻内附之前,河西一带还有其他亲属的部落。但是骠骑军北行数百里后,并没有找到太多斯基泰部落的踪迹。找到的几个,也是人口不过千的小族。恐怕在鲜弥部内附后的数十年之内,这些金发碧眼的部落,在河西也逐渐地为匈奴人和羌人联合压榨,失落了。他们有的或许继续往长城以内内附,有的或许就往西北退却,进入塔里木河流域,去寻找与他们面貌类似的西域城邦。真正留在当地的部落,是真的不多了。
“看来我们编纂的塞语词典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