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率戎士,逾乌盭,讨遫濮,涉狐奴……历五王国,辎重人众慑慴者,弗取……冀获单于子。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馀里……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锐悍者诛,全甲获丑。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首虏……八千余级,收休屠祭天金人,益封去病二千户。”
天依跪在地上,听着这名宣读上谕的陪臣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将史籍中记载的汉武帝对这次战役的评价宣读了出来。当诏谕向全军传达完毕之后,负责监礼的群臣高呼道:
“兴。”
众军从地上起身。天依站起身来,用模糊的眼光发现汉武帝在这名陪臣宣读诏书的时候,于华盖下垂拱而立,显示他天下一人的威严。在他心中,他对霍去病这次出征打出的成果是非常满意的。
接下来便是这次军礼的重头戏——献俘和献首的环节。在这个环节之初,张万安和闵升被叫离了队列,前往台前集合。恐怕在一会的仪典上还能见到他们。
由于大部分部落俘虏被留在陇上,这次的献俘仪式主要是将多达数十人的河西匈奴贵族押至汉武帝身前。那些在草原上向他们的臣仆不可一世的贵族们纷纷向汉皇帝行礼,表示愿意臣服于天子的脚下,从侍候单于的臣仆变成侍候天子的臣仆。随即,献俘的典礼变成了一场赦免和封赏降者的仪式。匈奴贵族们都获得了相应的赏赐,而这些赏赐似乎比汉军中受爵的戎士们要丰厚许多。
毕竟老爷到了哪里还是老爷。明朝江南的绅士,摇身一变,就能继续为清代的贵族服务;清末的知县,在辛亥革命以后,摇身一变,就能变成民国的县长和知事。有些逃到国外的地主老财,在复辟以后,摇身一变,就能变成爱国华侨。天依不禁想起七八十年代一些反映这个现象的小说来。对于通书什的人们来说,那些匈奴贵族从前是军队的敌人,现在却又成了自己的尊者。
在那些贵俘脸色欢悦地向汉皇帝再拜退下以后,从场地的西侧忽然驶进许多马车和牛车。车上装载着许多物品,但是它们被布蒙着,人们看不真切。
乐正绫和天依很清楚,这车上装载的,应该就是汉军捕杀所得的五千级首级的一部分。在盛大的皇家仪典上,要让皇帝直面血腥的首级恐怕不太合适,故军队和主礼的官员采用了这种办法。随着一辆辆覆着篷布的大车经过观礼的高台,天依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头滚滚”。
军礼一共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在西征的军队向皇帝献上俘虏及首级以后,阵斩河西地区两个卢胡王以及折兰王的士兵和将尉也谒见了皇帝——在较远的台下跪拜了他。毫无疑问这是张万安一生中的高光时刻。而出乎人们的意料的是,皇帝还专门命骠骑将军检视了从折兰王部逃奔出来的陇西汉俘,并代宣布将他们每人都益封一级爵。在仪典的最后,骠骑军当中最精锐的一部分步骑,身着被漆成玄色的重甲,每人都持着幡旗,穿着深红的制衣,在汉武帝的观礼台之前游行而过。时近午时的时候,整场礼仪才宣告结束。在长安的君臣离开现场之后,参与这次西征的部队才正式解散,各部曲返回相应被征召来的大营。
从检阅的场地出来,走在前往上林苑的路上,通书什的士兵们开始互相以爵士的名头开玩笑了。在接下来的两天中,按赵司马先前在行营的说法,要具体地给士兵们落实封赏,还需要个四五日左右,那么通书什上下还可以获得几日的活动时间,并不着急工作。
这意味着,张万安可以同父亲好好地团聚几日,祁晋师也可以去找黄材官喝酒。通书什的两伍人,也可以好好地醉生梦死几天。
“我们呢?”乐正绫问天依道,“以后我们可是要教一群公爵了。”
“我还没想好。”天依低头说着,“一个月了,为桂的汉言应该长进了不少。六七岁的小朋友,言语是学得开的。”
“你就光跟为桂在一块?”乐正绫笑了。
“……跟你。”
“走,下午没啥事的话,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二人的笑声如银铃一般飘散在林间。楼昫骑行在她们的身后,他并搞不清楚这两位什官为什么没有封到爵,也笑得如此开心。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没有封赏,她们也带出了一群不更,还有一个官首。何况,光是从河西之战中存活下来,就已经够值得庆祝的了。
齐渊提议下午赏金分到以后,托什正向司马告个假,他们痛痛快快地踢完球,明天出苑去北边的陵邑耍一耍。众人皆欣然应之。夏风从楼昫的脸上吹过,在一阵眩光的照耀下,他突然感觉自己不太像在现实当中。
——第四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