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正地完成这个工程,让长安的贵族对匈奴语的全貌有一个了解,或许也得等到七月份了——自己穿越到汉地刚好一周年,而第二次河西之战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的时候。估计在这本大词典完工以后,她们再撰写一部匈奴语语法的入门手册,对于汉代这个时代而言,通书什中的人们基本上就成长为能够独立地进行语言调查和分析的学者了。
“/ad??r/,马牝者也。”天依按着音序从第一条开始读,读到了这个词条。
正当众什士点头同意的时候,楼昫突然察觉有什么不对。
“马牝者也?”
“嗯。”原先记录这个词条的是张原,“我当时在部落中就是这么写的啊。我没记错。”
楼昫不急着接话,翻开自己在河西地区记录的革书,搜检了好久,最后检出一张革纸来。他细细地看着那张纸,开言道:
“/ad??r/,我当时记得休屠王的几个都尉都管种马场叫/ad??tl?q/,/ad??r/肯定是它的词根。种马场是给种马配种用的,这个/ad??r/我当时记的是种马,种马肯定是牡马,不是牝马。”
“是么?”乐正绫眨眨眼。
“肯定不会错。”楼昫说,“我在草原上专门问了马这个词族。牝马明显是/bi/。这个是公马。”
祁晋师捋捋自己的胡须:
“对,我学的匈奴言语里面,牝马确实是/bi/,牡马是/ad??r/。”
张原细细地看了看自己记的笔记,未几,将它放下来:
“是我认错了。我当时写的是牡,但是后来在辨认的时候将它辨识成了牝。”
“你这一认不要紧,马身上可少了件东西!”有人向他开玩笑道。
“这是个小错讹,竟然骗过了大多数人的眼睛。我记得什里写每个词条的时候都有讨论过,而且这个底本在成型的时候是专门校对过一遍的,它居然留到了现在。”乐正绫指着这根简牍道,“校勘多重要啊!百密一疏,有时候精力不足,累了,就算简单的东西也疏忽过去了。真的得多校。等词典完成了,我们得向那些匈奴贵族通读一遍,让他们再来纠错。”
士兵们纷纷点头,继续校对工作。天禄阁东阁的吏员们站在一旁看,他们原先不相信这群人是能够编辑匈奴语词典的,但是看到两个女子和后生们的口中蹦出一个又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匈奴说法,也不得不承认。
二十个人在檐下校对了一上午。天依读得嗓子发干,大家连词典第一卷a开首的词都没有穷尽,只校了一百六十多个词。恐怕今天一天的功夫,他们在上林苑中也只能校完第一卷。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面对这样一个现实,众人的头上都捏了一把汗。这真是所谓的“编书一时爽,校书火葬场”了,天依想着。
所幸,通书什的众人在天禄阁中工作时,到了午时的时候,阁中还提供过午的饭。当大家乘凉休息的时候,有些宫娥端了二十份午食上来,以飨在东阁小院里工作的众人。大家转移到内室的空案上用餐。何存等人揭开食盒的盖子,发现里面盛的是白米粥,配菜是刷过豉酱的小烤肉。
“是烤肉!”何存惊喜道。
“我闻着里面还加了茱萸粉。”夷邕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扑鼻的香味,“宫中就是好啊!这烤肉也不是平时能够吃到的。”
经过了一上午的劳累,大家都饿极、干渴极了。楼昫并没有先吃烤肉,而是直接举起粥碗,往嘴里饮。这个是他肉眼所见能恢复水分的最快的食物。
天依和乐正绫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着不易得的午食。她们的吃相比起素来精米精面养着的阁中书吏来说并不雅致,但是时下工作为先。词典的工程量浩大,她们得尽快吃完,多争取一些让嗓子休息的时间,以更好地投入下午的劳动。
通书什的什士们也风卷残云地吞食着佳肴。当阁吏们才进膳到一半时,夷邕已经用手帕擦好了嘴,打了个饱嗝。乐正绫还向在一旁静候的宫人申请了几斗水和桑叶,以养大家的喉咙。吃光喝足后,大家一个个坐在堂屋里,一边乘着凉,一边饮着桑叶茶,谁也不说一句话。
“这群搞匈奴言辞书的还真是一股戎狄样子。”
在院外,一名阁员正向司马郎中倾吐着他上午和中午所见的通书什士兵们的野蛮行状。
“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那名阁员稍蹙眉头,说。
“他们都是在外面滚打了很久的人。”司马迁一边看向小院的院门,一边微微地捋着胡须,“和我一样,只不过我行游全国的时候还是比较体面,他们不是。朝廷有这部辞书,都是他们是在荒裔做出来的。质野一点倒没什么。”
“还好把他们移到这儿。要不然,他们对着一部书,动不动说几个时辰,整个天禄阁都要受他们的叨扰。”
“校雠嘛。我们校书,两人对质则可;他们是校的人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