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夷邕加重了语气,煞有介事地向他道,“你这会就把那个小郎官忘了?”
听了夷邕的这句话,楼昫搓着裤脚的手陡然停了下来。
“你是说,太史令的公子?”
“对。”听到楼昫明白了他的所指,夷邕向后仰了几十度。
“是啊,楼兄,你得注意了。”旁边一直闷头不说话的小郑此刻也开了口。
楼昫动用他极度扩展的记忆,一下子就从脑海中回忆起来什正同司马郎中会面时的所有的场景。乐正什正虽然在四五天前才同他见过第一面,可是在她们两次见面言事的时候,乐正绫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她从未在通书什中展现过的——
一种过度的讨好,以至于谄媚。
在楼昫一贯的记忆中,从自己入通书什的第一天起,戴着青铜面具的什正留给自己的第一印象,亦即他日后对她的主要的印象,总是深奥、广博和可信。不管是学业、调查还是战事,只要她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什士们就感觉自己找到了一根主心骨,仿佛就算天塌下来她都可以为自己这些后生顶着,而通书什总是能在这些方面安然地进展下去。可是在那个黄绶的五百石的青年郎中面前,什正的骨头似乎一瞬间就软了下来——这个在她躬身拱揖的幅度上便有最直观的显现。
“你们说,五百石这个官,大么?”楼昫问他的火伴们。
“大,比起我们来说,当然大。”
“比之赵司马呢?”
“小了。”夷邕和小郑们都摆手,“赵司马肯定比他的官做得大,毫无疑问的。”
“你们见过什正见赵司马的时候,有像见那个郎中那样过么?”
“似乎是没有。”夷邕开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是不是什正是慑于他的官秩,或者说他和他父亲的名望,卑躬屈膝了。我看未必。”
“也就是说……”楼昫疯狂地眨了会眼。
“就是说,可能是太史令的公子打动她了。比如他显赫的家族、高贵的地位、广博的学问。你想,天底下哪一个女子不想找这样的人呢?”夷邕摆着沾满皂角泡的手指,一个一个地举。
“那位郎中年纪也盛,不像我们这些胡须都没长出来的童子军。”何存也端着盆挤到楼昫旁边,“关键的,人家肤质嫩白,面色红润!”
听了火伴们七嘴八舌说了这些话,楼昫的心忽然沉了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对他最柔软的地方发起进攻。
“今日中午,什正和太史令的公子聊得那么投机,你有没有发现?她们刚好是一个‘音位’,能够互补的。”夷邕活学活用什正教给自己的音位概念,“要做语言的研究,太史令的公子阅览万卷,有雄厚的文献功夫;什正则有大量的和四海语言相关的智识,说话又有条理,能够厘清概念。你想,这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么?”
“瞧,媒人!”有士兵指着夷邕道,“你再点下去,说不准什正和那司马公子明天就成婚啦。”
“我不是说一定会这样,但是很大的可能是。”夷邕摆着手,“我不是说太史令的公子有多么看得起她,毕竟门不当户不对;但是她有很大的可能是迷上公子,所以每次见到,把腰都弯得那么低。所谓的‘女追士,隔层纱’嘛。她这一年来见到的男子,除了祁什副、赵司马和骠骑将军、我们这些歪瓜裂枣,唯一能过得去的,可不只有司马公子了么?”
“要是真的,这……我怎么办……”楼昫一下子慌了神。
“没事,什正和他一下子不会有结果的。”夷邕向他出主意,“这公子二十岁,八成有了家室了。他要纳妾,肯定也是纳一个好看的妾。我们什正刚从河西下来,现在肤质还黑粗得很哩!就算什正想做这个梦,公子也不会应许的。”
几个兄弟心疼地拍着楼昫的肩。楼昫听着这些话,又想反驳夷邕对什正容颜的微词,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你就先把自己的活儿干好,什正或许有一天,会因为所求不得而失望。到那时候,你的机会就来啦。”
“大夷,你在乡下的时候是不是结过几个相好,压过树林子?”魏功和张原都问他,“怎么都是十七岁,你就跟巷间二十多岁的流氓样的?”
众人哄笑起来。
“是有两个。”夷邕笑着摸了摸后脑勺,结果一个不小心,沾了自己半头的皂泡。
楼昫长久不语。久之,他抬起头,向身边的夷邕道:
“夷,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这半年来,没有你的主意,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事成的时候,你请我们好好地喝顿喜宴酒,就好啦。”夷邕点着他的前额说,“估计我们这个什,就属你成家最早了。”
通书什中围绕乐正绫和司马迁的讨论并没有传到当事者的耳中。在之后的几日内,乐正绫一直在带着什士们,一卷一卷地校过三个月前编修的底本,每天不是同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