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过既然天子过来,总比不过来要好,自己总有一个受幸的机会。”
“这个机会我想也不过十年。可能一到二三十岁,天子还没见自己一面,就已经到色衰爱弛的这一步了。”乐正绫向眉出说。
天依想起的是唐代的白居易。他曾经在诗中提过,十五岁的伎乐,自己十年中换了三批。每一批都是十五岁被自己买进来,到了十八岁就已经嫌老了,转卖出去。汉武帝和白居易都属于古代社会的知识分子,也写过一些好诗,但是在对待这些女子的时候,他们的取向或许也是一致的。
“毕竟天子就那一位——天无二日,要他倾爱每一位女子是做不到的。”眉出一边往前骑着,一边轻描淡写地说,“这些宫人被家人送入宫来,本来就是让她们以一生之命来搏一番,看能不能够乌鸡变凤凰。就算不能被皇帝看中,自己家在宫里有一位人,也总是什么时候能用上的。”
“是。这是一场赌博……对于她们家中的长辈来说是你情我愿的事。”
“汉地的说法是,做子女的,父母对自己有恩,总不能够不孝。”眉出看着远处的溪涧,“我自己当然是戎人后裔,但是我们在汉地住了这几代,也早已变成汉地的人了。”
三人这么说着,来到了注向昆明池的那道小溪边上。下午阳光炽热,大家打算停下来,从树荫下的溪流中打点水来喝,顺便洗洗脸。
天依踏着几片小卵石,小小心心地来到溪边,用手接了一捧水,抹在脸上。夏季最具灵性的便是这山间的水,当土地的温度能被烤到煎鸡蛋的时候,这些流水还处于几度到十几度的清凉当中。往日同阿绫、龙牙哥进山的时候,她们就将西瓜和可乐用网装了,泡在山溪中的小水潭里,要饮的时候就提出来,温度如同冰镇。
“你们也洗脸?不怕脸上的妆花了?”眉出开玩笑道。
“无所谓了。我们今天就没有化妆,用《诗》里面的一句话,叫‘谁适为容’。”天依轻笑起来,“而且在这个时代频繁化妆的话,对肤质不好。”
“不是让皮肤看起来更白么?”眉出用淌着小水滴的手,做了做往脸上傅粉的动作。
“皮肤看起来更白,不是皮肤变白,而是这种粉质的颜色是白色。”乐正绫向他解释,“像我们现在,有条件的女子是用铅粉来敷面,因为铅粉是白的。”
“对。用铅粉有什么坏处呢?”
“铅这种物质是有毒的,敷在皮肤上,铅通过皮肤进入人体,只要剂量到了,就会引起中毒。就同水银,以及含有水银的朱砂一样。后者我知道在汉地时常拿来做药,比如小孩受了惊吓,用那个来压惊。但是在我们那边,认为它应该少用。尤其是肝和肾没有发育好的小孩,更要少用;而婴儿是要禁用。大人也不应该长期服用,单次也不要多服。不然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中毒,严重的会导致循环衰竭,死亡。”
听到死亡这个词的时候,眉出整个人抖了抖。
“怪不得前两次去长陵的时候,你们看那个药铺上的朱砂,都对它不太欢喜!”
“不是说它不能治病,而是汉地之人没有广泛认识到它的毒性,觉得它能够治疗头风、夜惊这些病,就是好药,平时多多地吃它。这样反倒是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这么看,吃是可以吃的,就是要少吃。”眉出点点头,笑容逐渐从他的嘴边生起来,“还好,我迄今为止还没吃过几回。按你们的话,这算是捡了大便宜。”
“该吃的时候也得吃。”天依继续说,“这是说了朱砂里面有水银,水银有毒性;粉里面有铅,铅也具有毒性。所以长期傅粉,皮肤就受到摧残。而且一大层东西附在皮肤上,皮肤同外界的空气交换也是堵塞的,这样不好。”
“这么来看,你们不傅粉,反倒是养皮肤的好方法了。怪不得我先前去狭斜的时候,有些姑娘,就三十多岁,就已经只能做做乐伎,无法见人了。”眉出在河边蹲着,看着流过的水面,“那汉地的粉,除了铅粉以外,哪些算是危害不大的呢?”
“像是一些白色的土,比如陶土做的粉,比铅粉好多了。我们海国的粉底,还是有用高岭土的。”
“我以后若有家室,生了个女儿,就让她敷这种粉,可不敢让她敷铅。”眉出开怀大笑,“今天这事算是又让你们海国人上了一课。”
几人在溪边洗过了手脸,重新回到马前,准备向远处出发。马蹄在溪水中踩过,激起几片白白的泫花。
——第四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