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袤的川泽中间悠然地骑行了一个小时之后,三人踏上一面花丛簇拥的山坡,于乔木较少的坡顶停下来,将马系了,找到一棵大树的荫翳坐下来休息。
远处的昆明池和渼陂湖安稳地躺在黄绿沃若的颜色当中,如两块散于绮罗堆中的珠玉。万里晴空一望无际,天上向水里照着少许素净的白云,而池边的楼观宫阁则像是珠宝旁侧镶上的银饰,颇有富贵之感。几片楼舫在池上静静地行驶着,虽然破坏了镜面天然贯成的样貌,但好在船只不在湖面的中心,只是在近岸的水域中巡行,没有毁掉湖水在视觉上的整体性,反倒给风景增添了动态,成为了禁苑的景眼之一。
天依记得欧洲建筑、装饰、音乐中的巴洛克就是源自于一种名叫“baroque”的珍珠。这种珠子往往不是那么完美,总带有一点瑕疵,或者是外形不圆满。但是这种珠子虽然因瑕疵而不规则,也为时人欣赏,具有了一些美的价值。当时的巴洛克建筑便是以不规则、不对称而繁复细密的设计来和古典主义建筑抗礼的。甚至在西班牙,还产生了一种更为繁复的“超级巴洛克”,巴洛克中的巴洛克风格。
当然,这些显赫的风格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源。湖岸高耸着的皇家建筑,从整体上看可为苑中的光景增色,但是一进入能够观察细节的近距离尺度,它们也难免陷入古典时期建筑装饰的幽奥怪异当中,甚至有部分还残存着商周孑遗的狞厉质感。
夏风吹过树梢,将许多片不牢的树叶带入芳草丛中。天依坐在阿绫身边,感着这股凉风,回顾起了从前自己在汉地居高观景的时候。
由于自己在赵府和军中的生活繁琐忙碌,自己在过去的一年中并没有几次这样的机会。自己到汉地来,第一次居高观景还是自己被指点为赵筠的奴婢,答应她一块出来后发生的,二人和游侠廖涯一道潜入禁苑,在苑中的高地上瞻仰洛河两岸夏末的景致。那会她还对未来十分不确定,也不知道阿绫在何处——甚至对自己擅自同小姐出来,事情暴露所要招致的惩罚都没有预见;而第二次观景则是秋时莫子成请的,自己同他在酒垆上聊一些庄子相关的有的没的事情,还没注意到自己正在滑向他所设的一张罗网。第三次则是在隆冬时节,当死者上万、腥血将秋场染红的淮南王案结束,莫子成也同筠儿订婚了之后,缪叔带她和晏柔到了北邙山下观景。当时阿绫和祁叔已经流浪到了洛阳,并在街巷之间乞食为生,但当天依俯瞰着万类萧索的洛阳川的时候,她对此没有任何敏感——对莫子成即将扑向自己的未来,她也察觉不到。在人类活动尚不发达的两千年前,汉地的风光是非常宜人的,但是这三次登高,均为自己预告了惨淡的前程。
而在今年,自己也有过几次登高的经历,其中一次是在乌戾山口,看着暮色下北方阴沉沉的草原,乐正绫同赵司马简单地答问。她在那个环境下说的话让天依印象深刻——事实也证明阿绫确实带着什士们一个不少地,迎着匈奴人的箭雨前进,在赵司马的羽翼下回到了关内。这一次登高虽然同之前的几次比,二人面临着直接的生命上的威胁,但是前途反倒是比在洛阳中的几次要光明多了。
“这花垫子,躺着真舒服啊!”
恋人的嗓音从耳边传来。天依转过头来一看,阿绫已经躺在了满是粉白绽开的花地上,闭着眼睛愉快地休息。
天依和眉出也试着躺了下来。首先为神经中枢捕获的是触觉上的舒适感——毕竟有一丛鲜活蓬勃的纤维垫在自己的身下,如何能不柔软呢?随后,一大股野花蕊中的香味便传入了她是鼻翼。
“嗯,香!”天依说着,在野花地中尽情摊开双臂。眼前享着碧蓝雪白的云天,视野的上侧有绿叶的点缀,身旁清香沁鼻,住在未央宫中的帝王每日困于土室床榻当中,何时曾享过这么自由的待遇呢?
乐正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
“我现在总是有一种感觉,就是自己现在躺在这,好像总不是暂时的,之后还要有很多事似的。可细细地一想,什中所有的事都忙尽了,应该是能在这儿躺多长时间就能躺多长时间的。”
“是啊。”天依笑着看着眼前的天际,“你这话让我想起来从前看的一篇文章。说是一条热带鱼被养在鱼缸里面,游几下就要撞到玻璃壁,所以每次都只能游几下;结果放回大海的时候,它还是游几下就停下来,再游几下,生怕撞到什么。”
“就跟我们在海国上班的时候,假日休息一样。在家里躺着的时候,总是感觉有什么东西缺了,要逼着我们起来给老板劳动一样。”
“我们在这也是黾勉王事,所以出现这种心态也是正常的。”天依道,“当然,秋后朝廷肯定还有事情让我们和什士做。我们只是这几天得闲休息而已。”
“我就不像你们。”眉出说,“今天我同你们出来就是我的工作,每天如果没有这样的工作,我就在场里习武,同人技击,或者摔跤、比马。”
“哎,对了。”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