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说这套话,没有分清主次。我现在才想到,更重要的是确保地面要水平。倘若地面不平,得出来的数据一样失真。最好的办法是造一个池子,往里面倒水,这样日影可以精确地反映在水面上,但是难于记录它。就这个来看,作业就不能在当天到了那个地方再开展,还是得让工匠提前作一个几丈方的水平地面来得稳妥。这样也用不着自己准备什么墨线了,直接找根杆子。”
“说了一大通,回来还是得用到工匠,光靠测绘人员自己不行。”乐正绫笑了笑,“毕竟我们这个是考工之学的延伸吧,在这个时代,大匠同天文学家之间确实是存在关系的。”
二人遂敲定了进行测绘的过程。首先,测绘人员跟随工匠在秋分日前带着工具安全地抵达一个县邑,工具有这个时代定平用的水平、准绳等工匠用器,一根一丈长的杆子,一根直线,几台能同长安时间对应上的水漏,充足的小木片,以及一只量角器。到了某地,先在城内观察有无水平地基,若没有则临时形成一面水平地面,可以以土累成,或者以木桩加板钉成。随后,在秋分日赴场地立起杆子,在近午的时候开始测绘,漏钟每滴若干下记一次日影,同时将水漏显示的长安地方时写在木片上,放在相应的影端上。找到最短的日影,撤去其它标示日影的标记,用线连接影端和杆头,上量角器测量。木片上写下的它同长安地方时的差异,就可以拿来测算该地的经度,每半个时辰差15度;而日影角度加减当日的太阳直射点纬度,就是它所在的纬度。测量人员将这两项数据传回长安,在以长安为中心、画着经纬线的图纸上确定了那个城邑的点,便可以得到一副比例尺较为精确的地图。这在这个时代是不可想象的。
“现在再一个关键的是在经度测量上,如何准确地同长安的地方时对齐。”乐正绫继续问道,“我们用刻漏,还一连用几座,我也很怀疑它的精度。”
“这是没办法的,”天依耸耸肩,“现在这个测量水平,只能拿它来用。整个八月我们应该都会很忙,要在几天之内让朝廷的人开始这个项目,之后的时间得组织测量人员进行培训,然后要在秋分之前把小组散出去,到每一个县邑去测量。我们到时候肯定也要亲自去一个地方。如果不赶急的话,我们其实可以引入太阳直射点移动的函数,它应该是一个正弦函数,这样每天都可以出去做调查,只要算上那天太阳直射点所在的纬度就行。”
“要用到这个,可比逮到一个春秋分日更难。”乐正绫听了这个法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还是赶赶时间吧。可以到朝廷批准之后,先把我们什内的十六个人培养起来,这样至少可以到十八个城邑去——我们两人那会也分开几天。到时候三个月之后,又到二分二至日时,此法估计也能传开了,我们不用操劳,这个时代的人也好精确地填充空白的经纬度地图了。”
在本月所有的事都决定完之后,天依清了清因讨论而发干的嗓子。排开刚才这长长的对话,两个人在陶室内,一个坐在案前,一个在床上歇息,似乎两个人并没有做什么动作,窗外的雨也仍是下着,看起来世界上无事发生。但是人类的魔力便是在虚空的、由不同频率的波组成的言语之间,许多事情会发生,世界能够在他们互相传递的、同现实事物完全没有必然对应关系的、约定俗成的符号中被改变。
二人遂又静等了两日。在这两日当中,她们除了为可能到来的面谒编写讲义、制作日地月模型、同齐渊及什士们加课细说八月的测绘计划和原理、给为桂课字以外,两人在营中休闲漫步时,看到工匠们已经为新车的车厢上好了色,采用的颜料同这个时代的建筑彩画一样,多为矿物颜料。秦始皇兵马俑初出土时,未氧化的那些颜料也由这些组成。或许这辆车不久之后就会发挥它的作用。
到了八月初四,第一波秋雨终于停下来时,二人获封时发予的秋衣已经派上了用场。在这天的清晨,赵破奴亲自来到家奴营的院中,告知她们随自己回幕下,上午要进城。
“是穿那套曲裾去么?”天依问这位侯爵。
“是。你们不要穿常服,得穿礼服去。”赵破奴干脆利落,“到我帐下,我请了妆师,给你们好好地画个妆。”
自己从前几度面见骠骑将军的时候,也未有化妆。难道说这次要见的官员,比骠骑将军还要大?
“你们现在毕竟是公乘夫人了,做夫人的就要有夫人的样子。对了,这玉、簪子,该佩的也佩上,我在门外等。”
“骠骑将军是应允了这件事么?”
“将军动身了。”赵破奴同她们说,“他应了诏准备到边地去,接收河西二王了。河西诸部这次打得元气大伤,恐怕要倒向朝廷。第一次坐上你们这辆车的人,可能还是我。”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赵破奴的嘴角明显向上扬了一些。
依绫二人不敢怠慢,回屋急急地更换好衣服,在腰间系上公乘夫人的三色绶,挂上组佩,又将自己的发髻整好,就带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