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少府。”赵破奴向她们介绍。
乐正绫和天依连忙向少府深揖,同时又再向在场的所有大夫施礼。
“从骠侯调管得不错,颇知道礼数的。”站在中间的大农令赞赏道。
“海国也是颇事教化的。我们二妇人虽然不知,但是也明白圣贤之德流泽四海,化齐万物的事实。”天依俯首弓身,向他吹捧道。
听到这个海国人这么说,这位大农令似乎有些怪之。
“海国对天地的理解同我们不一样,但是那边的君子也是习礼仪教化的。正因如此,才能在事业上有诸般进展。”赵破奴趁机在一旁解说,试着弥合海国和汉地的三观。
“昨日通信的时候,你就同我说过了,说那边是以天地皆为球体的,这还同浑天说不一样,她们是浑天浑地。还说她们那边已经有升到天上的器械,证明这一点。”大农令问从骠侯。
“是,那两张河西的诸民言语图就是什正按那器械展现的印象画的。”赵破奴解释道,“上面的地点确实大致符合我们出军的路线,不过是以记忆临摹,终究不实在。现在朝廷若用了海国那边的测绘法,日后画图就精确了。”
“今日我们是有备而来,这二夫人就算说什么,我们都能听一些是一些。”大农令说,“纵使结论荒谬,此法如果可行,那也是能行之的嘛。来,我们到堂上谈。”
数人遂在侍从们的簇拥下走进大农令府中。司马迁跟在他父亲身后,脚步轻快。从第一回在天禄阁中同他见面起,天依就知道这个太史令的儿子是个知识磁铁。不管是前几年的壮游也好,还是在天禄阁中问事也好,还是今日听有所发展的浑天说的讲法,他都是逮着机会就去。司马迁的父亲写过《论六家要旨》,要论六家,必然是对六家都有涉猎。这足证太史令一家对知识的探究是不分学派的。
看到司马迁在场,天依感到心安。假使长安的大农令是洛阳儒士那种人物,在堂上因为异端邪说发起雷霆来,除了从骠侯,至少还会有人为自己说两句话吧。
堂内靠外的一侧点起灯光。天依将三个模型分别摆在一张案上,其中太阳是一个大球,和地球之间隔着非常遥远的距离;月亮是一个小球,放在地球旁边。
“这三个球是什么?”大农令首先发问。
“维日地月。”乐正绫说,“这是我们海国对天地的认识。大家为何看日头、看月亮都是圆盘,而看大大小小的星星也都是圆的呢?它们是球。我们所居的大地,我们人很渺小,居于其上,感不到它是球。太阳极大,如果站在太阳上,也直是觉得它是平地。”
众人并未发话,而是坐在座中,看这个海夷演说。
“为什么它们是球?因为万物都有引力。引力是每个物体都能产生的,只要有重量,就有引力,对周边的事物有作用。我们每个人当然有引力,但是我们重量不过二百斤,基本上触摸物体,感觉不到。然而我们的大地是一个庞然大物,它的引力巨大,每个方向都受它的力,聚合起来,又靠高速绕太阳旋转,这个旋转又产生一种向心的力,自然是球形的。”
“你提到高速旋转,我们感觉不到高速呀。另外,为何你说是大地高速绕太阳旋转?”
乐正绫问大农令:
“使君,汉地可有测日高之法?”
“有。”大农令对这个非常熟悉。这也是他们做天文工作时常熟稔的法子,依靠勾股定理来测算。
“测日高之法,测出日高几何?起码有三四万万里吧。”
“每次测算的都不一样,不过大致是这样。”
“我们都知道近大远小,我们在这里看终南山不大,在终南山面前始感其大。我们这离终南山有四十里,终南山之高在我们的视野里就几个太阳那么高。终南山和我们的宫室相比才高五六百丈,那太阳距地极远,你们觉得太阳有多大?”
熟悉这种算式的大农令,一时算不出来。
“我们海国测得地球周长十万里,而按刚才那样算,太阳的直径少说就有一百五十万里,才能在地上看着这么大。极大极重的天体,是它绕着一个轻的转,还是我们绕着它转?”
天依配合着她的内容,将案上的地球和月球执起来,绕着巨大的太阳旋转,而月球又绕着地球旋转。四座静寂。
“浑地距离太阳三亿七千万里,绕太阳转一圈是过一年,一天要走多少时间呢?太阳照着地球,向阳那面是白昼,背阳那面是黑夜,浑地还要自转,自转一圈,一昼夜要转十万里。我们只是与大地同转,不感觉它高速罢了。至于高速旋转为何会产生向心力,使君可以找个水桶,在水面上用手转着,看看会不会产生漩涡。”
到目前为止,这个新封的公乘夫人说的话并没有超出他们理解的范围,也尚无什么漏洞,虽然观点全新。大农令看了看从骠侯,发现这位侯爵也看着自己,满面微笑。他遂示意她继续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