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始今日的行程之前,乐正绫检查了每个小组需带的设备。径一丈的半圆形量角盘、标准化削制的日影杆、夯筑地基用的版材,还有工匠们定平用的水平仪、计量长安时用的大漏和小漏,以及记录着刻漏每日误差数字、太阳高度角减法的木板,都被装在有栏杆的大货车上。货车的双轮巨大,且是实心的,恐怕走起路来速度不高,光是稳当。
每个小组用三辆这种大货车来装载他们的行物。一辆装仪器仪表,另两辆装他们的生活用具。在检查完所携之物的质量后,乐正绫向赵破奴报告了检查的结果,表示四个小组已经有条件出发。
“好,那就出发!”得到消息的从骠侯向他们扬手。每个小组的组长都挥起小旗,东亚地区的第一次大地测绘就此拉开了序幕。
数百人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出了上林苑北门。在北门外的三岔路口处,齐渊和魏功率领的另外三个小组往东调转马头,而同两位女什官带领的何存小组分道扬镳。对于乐正绫和天依所在的小组来说,她们要担负的任务是最重的。两组开辟新测量点的吏员要跟着她们远赴最远的陈仓外草原,从她们那学习测量的方法,而教会了这两组人马,乐正绫还要带着何存的小组下山调查上林苑以西陈仓、武功等右内史辖地的经纬度。如果诸事按照原定计划走下来,她们肯定会是几个小组当中最迟回到长安的。
乐正绫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同天依坐在车上,在宽敞荫密的官道上向西颠簸着。两侧负责羽翼测量人员和吏士们的近百名北军骑士个个登着自己带来的海国登,在马鞍上安然地骑行。今天走的速度不比半年前驰赴武功县,估计走到天黑,也只能走到上林苑至武功中间的盩厔休息。
尚未设县的盩厔——即未来的周至县,在这个时代尚离膨胀的西咸市区较远。帝都和这个居民地之间还是无穷的乡村地区,偶见一些村镇田陌。车队在此间行进,可以观赏到许多郊野的风光。天依虽然昨夜睡眠充足,今日出发前的精神头很高,对上林苑外的社情世情也颇有兴趣,但是在车上一直颠簸,外面的乡村风貌自己也早已反复地见过几回,不过半个小时,她就打起了哈欠。
乐正绫也在这一番行旅的惬意当中,用手扶着栏杆,向外面的天中看去。忽然,她看到车辆的伞盖外面,阳光似乎不那么刺眼了。
她又向外探了探头,发现一丛乌云正在渭河北岸的平野外兴起。云团正裹挟着北风,往终南山处延展,且风速不慢。百里外的地平线尽头似乎都泛起了一点冷蓝。
眉出打着马走在二人车驾的旁边。乐正绫同这位骑士长打了个招呼,问他关于天气的情况:
“你长居在这里几年了。现在看到那边的云,下雨的机会有多少?”
眉出把着缰绳,往北方的天宇看了看,向她报以自己的猜测:
“现在不会下。”
“下午呢?”
“下午一定会下。它来势不善。”
“秋雨要来了。”乐正绫转向正欲睡着的天依,“应该一下就下几天。前几天做的选择是对的,如果不及时建立新的观测点,长安到秋分日或许没有任何日头。”
天依听到这个消息,靠在车右,向她说:
“秋雨毕竟早晚都会来的。八月初下的雨不多,那么现在快到下旬了,它一定会下一场,一场就几天。所以关中秋分日有雨是一件概率特别大的事,几乎是必然事件。无论是凭我,还是凭从骠侯们的个人经验,都支持在更干燥的远处建立新的观测点,来继续追踪天太阳直射点南移的度数。要不然,这些吏士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个营中。”
“就看它什么时候下、怎么下了。倘若我们到了陈仓县,那里还是在雨区的控制之内,我们就只能期待关山草原了。”
“从植被来判断,它之所以是草原,就是因为它降水比起内地来说不丰富。”天依拥着袖子,“而且它地势也高,既然雨区已经从黄土高原下沉到了关中,它或许今天之后也没雨了。”
“如果那边也还是阴雨呢?”
“那就只能算我们倒霉了。”天依耸耸肩,“到时候就用下雨前几日和雨停后几日的数值估算每日的太阳直射点吧,等这个季度过去之后再补正。”
楼昫就坐在二人身后的那辆车上。他一边听着什正和什副的言谈,一边观察二人的言行举动。自从前月自己在什正面前失爱以来,他一直在默默地观察她们,看两个海国女子是如何过她们的夫妻——或许得改名叫妇妻——生活的。他从前对这个情况不熟悉,但是从上个月开始,他开始郑重地考虑一个性别内部恩爱的情况。
或许除了女性之间互相恋慕以外,还存在着男性之间的感情。这是一种假设,以世界之大,这种情况肯定是多见的,不过自己从前一直疏于观察,没有在意到它的存在。自己日后见的人多了,或许就能够发现几个了。
车队继续前行。就如眉出所预言的,到午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