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绫理了理发梢,“要真是这样,我倒感觉挺好的。”
“算是随便做一个假设吧。对了,龙牙哥和其他人到底有没有来到汉地?”
“我也特别想我哥哥。他如果来的话,按理说能够做出的事情比我们大多了。他在性别这一方面有优势。但是他现在没有消息。我想要么是他没有过来,在现代安全地活着,那是最好;要么是他过来了,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发展起来,甚至……我一般不会去想后者的情况。”
“我也不会去想。”天依吞声道,“应该是前面那种情况。等这次测绘完,我们声势足够大了,我打算请从骠侯或者骠骑将军帮忙张榜找人,看看龙牙哥到底有没有过来。如果他在这个时代的话,光一个‘奇变偶不变’,就可以把他导出来了。”
“又是那副对联。从前看它的时候只觉得是一个段子,现在是真的能派上用场。”乐正绫轻叹一声,“我还是感觉,哥哥并没有过来,仍然在我们的世界安全地生活着。来汉地一年了,除了你以外,没有听说过其他来自现代之人的消息。考虑到同居的情况,或许那场穿越只在我们家中发生。那他没有过来才是正常的。”
二人的海国言语被一阵吹拂雨雾的风声盖过。西行的人马继续在官道上走着,秋风夹了雨点,吹起骑士们身后披的披风。刚才同阿绫在车上讨论的内容为这场风增添了一股难言的妖氛。天依一下子想起了作为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曾经写过的一篇赋文:
“步栖迟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将匿。风萧瑟而并兴兮,天惨惨而无色。兽狂顾以求群兮,鸟相鸣而举翼。原野阒其无人兮,征夫行而未息。”
《登楼赋》中对风天的描写非常符合当下的意境。王粲当时登上城楼遥望的时候,正值天下大乱,他在荆州看向为重峦叠嶂所阻绝的、战火纷芜的北方故园,无论是天下的命运,还是自己的前程,都显得渺茫一片。而对于现在的二人来说,虽然她们自己的身心已经在武朝安定下来,过上了较为理想的生活,但是穿越本身,乃至在现代的亲友悬而无闻的讯息,仍然会在许多时候敲开她们的脑门,不能使她们安然高枕。自己仍然是处在一个暴风圈当中,就算来到了风波宁静的台风眼,她们也无法豫料未来面对自己的是几级风雨。
大约在八月十五的晚些时候,到了“八表同昏”的当儿,车队成功抵达了盩厔。由于并未设县,该地只是武功县统治下的一个人烟不少的民阜,故并没有城墙和城门来保卫它免受盗贼的侵害。比起正大宽阔、有定期巡逻的官道,这种居民点似乎更容易藏匿一些不法之徒。这增加了北军骑士们的警戒负担。在当地的馆舍中安顿下来,同舍丞见了面之后,眉出便排定了卫队每日晚上站岗的地点和班次。在西汉君臣的《柏梁诗》中,左冯翊说“三辅盗贼天下尤”,虽然那会已经是内史改为三辅的十多年之后,但是现在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已经逐渐随着战事的持续而初露端倪。一组携带货物器械的重要人员,如果在没有城墙、望台和大量守兵的地方过夜,还真说不准会遭到袭击,虽然目前来说概率极小。
当代有个上电视的将军,经常被网友拍到一个人穿便服坐北京地铁。他在节目中被问到这件事时,只是微微一笑,说是同人民群众在一起哪有什么不安全的。现在住入馆舍的乐正绫并没有他这么好的待遇,就算盩厔是一个人口稠密的大城镇,她们今夜注定也不能掉以轻心——民众同官家的对立是显著的。就算秦始皇那样的武装到牙齿的独夫,在浩荡出巡的时候,也会被秦地自己的盗贼袭击。或许,在盩厔的大街上,脱了这身丝锦的衣服,换上粗布麻衣,反倒是更安全的一件事。
——第五节完——
——第三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