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片伤心之地并没有配以令人伤心的天气。倘若今天还是下着雨,那么无论是在景物的氛围上,还是它对半年前的记忆的刺激上,还是对纯粹的日影测量的公事来说,雨天都是一件糟透了的天气。而且雨水如果再持续,溪谷中的水再涨得大一点,河边的道路都有可能被波及了。到那会,自己连坐在车上惆怅也不可得,而是要先计较人身上的安全。
一念及此,楼昫感到今日的阳光待自己还是比较好的人事千变万化,只有自然对天下的万类都一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地球上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影响不了周长十万里的大地绕着太阳作远近南北的旋转。想到什正曾经向什士们展开的宇宙的博大,他的心绪也平衡了一些。
当日头越来越升起、驱散云层之后,小楼感到背上感到越来越暖。没等到巳时来临,他就将辰时穿的防凉用的外套脱了下来。
“只要今天是晴天,明后天也必然是晴天。短期内不可能接连来两次冷空气,尤其是在公历九月下旬。反正我是没有见过。”乐正绫转过头看着南边的太阳,对苏解问道,“我只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到过这一带附近。去年是这样的。不知道往年如何?”
“往年也是如此。”苏解向阿绫说,“我在上面活了二十多年,一般到这十几天中,天是就下一场雨,持续个几日就结束了。”
“阴云呢?如果不下雨的话,每日的云有多少?”
“边地似乎见不到内地那么多的云,在下雨的时日之外。这半年来我是发现,长安太容易下雨了。”
“如果你们部那边也这么密集地下雨,那边就不是草原,而是森林了。到时候开了森林,还是耕田的。”天依笑着向她说,“这样那边就都是农村了。”
“就跟山下一样。”苏解眨眨眼睛,“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不过至少没有马可以玩。”
祁索骑在她们的身边,见自己的妹妹同两个长安人如此亲切地交谈,对她感到放心。这半年来她一直心忧两位被带去长安的姐妹的安全,从昨日重见苏解以来,无论是她向自己透露的消息还是两位女什官和她的交谈,无不透露出她在上林苑确实过得不错。而且毋奴韦和她的儿子也过得不错,甚至两位女什官还在教为桂认识汉字。这令她完满了自己的心愿。
大约到了上午巳时许,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攀爬,车队终于离开了狭窄的河谷,进入到了开阔的关山草原地区。
秋后的草原确实不同往日。比起一月时那一派萧索干枯的样子,经过一个春天和夏天的蓬勃生长,草原上已经为丰茂的草甸所覆盖。山头的树也绿着,在蓝天的映衬下,无边的草野狂放地散发着绿意,仿佛要将纤维的颜色染上穹庐之下所有的物事一般,铺天盖地的。在远处的平地上,数百只白花花的动物自由地啃食着青草,为几个月后的寒冬作准备。牧人也骑着马,一边保卫着羊群,一边用右手晃着绳子,像风车一样在马背上甩。
听到草原到了,一直坐在安车上不太动弹的长安吏士们也不自觉地掀开了帘子,好奇地探出头来,看周围的情况。一开始他们中的许多人还胆小不已毕竟从汉地走到了边地,自己平时听闻的战讯又多。就算身知这里是长城以内朝廷统治非常稳固的地区之一,吏士们见到广袤无垠又缺少城邑的草野也总是提心吊胆,怕战讯中的胡骑会随时在这片迥异风景的天边出现。不过在逐渐适应了草原的第一眼风光之后,很多人逐渐变得大胆起来。有时候车队路过路边的牧人,他们还会盯着人群和牛羊专心地看一看。
这个季节无论在北半球的哪个地方都象征着丰收。之于汉地是年登俗乐,之于胡地是草黄马肥。草原向来客展现的这些自然景物和社会生态无一不昭示着一条信息:现在是安全的时节。
“这两个月是最安逸的时候了。”祁索控着缰,用简单的汉话向天依和乐正绫诉说,“草茂盛了,牲畜就肥胖了牲畜肥胖了,出的奶多了、下的崽多了,能杀的肉也多了,大家的日子便安逸下来。在其他时节,都是要小心过日子的。”
“是啊。就算平日我们寄居于苏卜部的人,也能分得多一些的食饮。”苏解摩搓着手,“我们的父老在部中也是,不过他们不会给我们寄更多的东西。他们自己能够在秋后积攒够多的东西,保住身命就已经不错了。”
“嗯”
乐正绫看着北边的天地,感到这个时代草原上的生产力实在还是太差虽然在一千多年以后,一直到工业兴起之前,都未见得有多好。不知道自己昨日向苏卜都匈提的那个种植苜蓿这种经济作物,以贸易来赚取生存资源的办法能否对这片草原上的生活有促进的作用。
经过了前几日的大雨,草原上的道路仍然是湿湿的。不过比起汉地的官道,广袤的草原上有一点优势,便是车队可以走出往常人马经常踩的、较为光秃的旧路,直接利用平缓的草原走马。草原上可以说处处都是路,草地又松软,能够供马舒服地置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