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沉沉的睡眠当中,天依在车上醒来。她先是展开双肩,好好地打了个哈欠,随后睁开迷糊的双眼,发现太阳早已离开了当空之处,而是移动到了身后。自己的身体在前面的车板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与此同时,天依发现自己的身前被覆上了一条薄毯。
她看向身旁的苏解和乐正绫。阿绫冲她乐了乐,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和襟口。天依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自己午睡时的睡相实在是太狼狈。垂涎都滴到了衣襟上。她连忙拿出手绢来。
“下次要睡的时候就把这块毯子盖上。”乐正绫对天依说,“秋季也要进最后一个月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这个时节,寒热交替的时候,就怕风寒、伤寒。”
伤寒这个病天依并不陌生。晏柔的父亲在秋时和冬时每隔几天就要去医治几个犯伤寒的仆役,基本上死亡率跟存活率对半开。去年秋春的时候天依可以依赖着自己从现代带过来的抵抗力,不担心疾病的事,但现在自己的体质是否还能抵御住各种病毒,她对此越来越没有自信。抗战时期,有些战士向组织提意见时,所说的“革命有前途,个人无前途华北抗战能坚持,冀南抗战不能坚持冀南能坚持,自己不能坚持”,大抵就是这种无底的心态吧。
“大约还有二刻车程。”眉出骑在车队的前面,朝众人报告道,“已经能看到眉县的旗鼓了。”
在他这声喧嚷过去后,天依听得许多什士和工匠伸懒腰唉气的声音。原来下午在车上午睡的不止她一个人。
“哎,有点凉。”楼昫搓了搓身子,向身边的何存说,“现在这个季节真是不若夏季了。还有多远?”
“眉队副说二刻。”
“那是快了。”小楼打了个哈欠,“哎,这么说离上林苑都不远了。有种回家的感觉。”
“过几天就能回啦。”乐正绫转过身去,对众什士说,“接下来这五个点都比较近,把五个点走完,就回到上林苑了。”
“早点儿结束吧!到冬时,好好地大搞一场。”那名何存伍中睢姓的什士道,“这上十万钱,我都没花过。得好好花花,折腾折腾。”
“什正年春就跟我们说过了,面包会有的。”何存攀着车栏杆,“今晚到眉县,还不知道要吃县令几两肉呢。”
眉出的目治是精准的。过了大约半小时,在太阳逐渐西沉的时候,车队终于从遥远的接近五十或者六十公里外的雍县回到了眉县。变得更加涌阔的渭河河面向人们昭示着一个现实:他们距离长安这一温柔乡已经不远了。通书什的什士们,个个都快把长安当成自己的家乡了。
眉县,以及它更东边的鄠县,确实是长安周近的两大县邑之一。什士们从军马场一路往回走,基本上见到的县邑是一个比一个大。雍县比陈仓、郁夷、虢县大,眉县又比雍县要大一些。好像城市也是俄罗斯套娃一般,能一个套一个。套的最大的自然就是长安城。
眉县和户县在关中的显赫一直延续到两千年后。柳宗元在钴鉧潭西小丘记中就说过,这个永州小丘的景色,如果“致之丰、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这个户县便同丰镐、杜陵在一块,在文中成为关中京畿、富庶之地的象征。而清代以来,关中流行的花部戏曲,除了秦腔以外,还有一种就叫“眉户”,或者说“眉鄠”。它不仅在关内知名,还在山西、河南有传播。大家皆因其旧读,将它称为“咪糊”,写也就写成一个“迷糊”,而把眉鄠这个本字漏过去了。
不过,县邑越大,距离长安越近,县中对待这群朝廷来人的态度就越为疏慢。眉县只派出了他们的主簿来接迎他们,虽然晚上还是照例宴请,但是毕竟不如远县那么重视。这个现象充分地说明按照官秩和俸禄来体验、参与西汉的官僚体系是并不可取的。虽然官秩相同,但近畿的县官手中掌握的权柄,明显同远畿的官员要多许多,对朝廷的接触和交流也要多得多。像测量小组这样朝廷的派员,并不算对县令非常重要的稀客,而是普通的大事人员。
不过什士们对此也无什么怨言。前些时日耗费甚多的宴请本来已让他们不适,现在颠簸一下午回了京边,能在客舍中安稳地吃顿寻寻常常的饭,调换一下胃肠,也挺不错的。何况身邻长安本来就能带来安顿踏实的感觉。县中如此放过他们,也算是给他们肩上解了点压,让大家不至于为明日的应酬而苦恼。对辛苦上交租税的农夫来说,这亦是一件聊胜于无的好事。
在官舍聚在一起进了飧食之后,依绫二人同苏解回到房间歇息。不过刚进入房间,苏解就停住了脚步,开口向她们道:
“二位妹妹我今晚就不在这边住了。”
“哎?”乐正绫问道,“那姐姐住在哪儿呢?”
那个女塞人躲闪着眼神,双唇紧合,思忖了几分之后,抬起头来复言:
“我到另外一个房间去睡即可了。”
听了这话,两人大致明白了。苏解这是要上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