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也要去霸陵,可以捎给他。现在一写,顺带就寄过去了。”
“下午去霸陵,至昏不能到啊。你们得去早点。”有火客说,“且这路上下雪,你们这衣裳也不厚……”
“至少冻不死。”
店主见此,便出了自己记账用的一点墨水,允许那游民托两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写信。乐正绫将笔交给天依,请她成文。
在这个游民的口中,今年在市上寄食的生活也困苦,但是还不至于卖身入一些地方,寄人篱下,在市上相对比较自由。他还认识了几个游侠做朋友,大家一块吃过几顿酒,除了定期来的官吏以外,没人欺负他们。生活过得相对自由,甚至比当农民的时候还轻松一点。不过这种日子也是有一天没一天,也没有哪户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没有根的人。他只能和市上的几个色衰的老娼勉强勉强。当说到老娼的时候,店中的人都笑。聚上的人,凡不是那么体面的,都接触过那位辛苦营生的妇人。
用破布的反面写好信、在火边烤干了墨水后,天依便将这布收进自己的袖中,答应帮这个大哥准时把信寄到孙家的大门去。那汉子便向她们再谢。室中坐着的一些游侠——即那游民说的几个兄弟,看向这边的眉目也舒开了许多。
她们一直和店中的人避雪到中午。店里没有过午饭,只有一点豆子,有些饿的人便烹点稀豆汤喝。刚才请她们读信写信的那个市民,专门用自己的钱上了两碗豆汤,给两个好心看信的人喝。天依合着双手,不停地向他道谢,以示这碗豆汤对她们营养的重要——也是侧面向众人表示她们平日里的吃食也不丰富,不是日子过得多么珍贵的人。
大概到下午的时候,雪势渐小了一点。二人在水店里吃饱喝足,今日又担负着帮人送信的活计,店中的人又好心提醒她们早点起行,为了不让众人担心,她们便提早离店了。不过此时离晏柔二人来接她们的时间还远,她们便在周近的乡村地区到处逛逛,观察路边的民情。
“还别说,”天依在雪中长舒了口气,“现在我感觉这个天地很寥廓,非常好走路。”
“上午你还提心吊胆着呢,生怕遇到什么事。”
“是啊。我现在是感觉一身轻松,脱了那身丝袍以后,大家目我们为一般的妇人,就不怕有什么匪盗抢劫的危险了。反正他们也抢不到几多钱。”
“我记得你先前也不是接触过许多游侠么?廖兄,之类的。”
“关内的情况我还不熟悉,不知道他们同洛阳那边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同。若店里那几位是廖老兄、辛大侠,我是断然不怕的。”
“今后我们在关中也可以习惯。”乐正绫非常有信心,“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都是接触过游侠的人,完全可以同这边的游侠、游民、农夫打好关系,甚至跟他们的组织混熟。只要我们愿意在这个方向努力,并展示出足够的诚意。汉地的几个大侠,郭解朱家之属,就是以信义在业界出名的。今年离郭解被杀还不到四五年呢。”
“我们要当女侠?”天依笑了笑。
“嘿——哈。”乐正绫装模作样地摆了几个武侠片里面的动作。二人在路上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不过我们还是要让自己的作风更接近一般民妇一些。”在嬉闹完以后,乐正绫说,“这样才能更好地在基层走路。”
“是。现在我们还缺点火候。我们得想办法找回前年的那种感觉。”
在一片风雪当中,不知不觉,她们走到了另一个溪流还没完全冻上的村甸。在村里的碎石路上,她们看到一个女丐,正在敲某家的柴门。
天依走上前去,见她流着很长的鼻涕,衣服也完全遮不住自己的身子。她身上披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茅衣,像是给牲畜盖的。天依第一次直观地领会到“衣牛马之衣”是什么意思。面对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她的眼里浮现出上个冬天自己见到的阿绫——只不过自己见到阿绫的时候,阿绫连一件牛马之衣都披不起。这令她的心脏紧绷着。
那个少年的女丐敲了这个柴门好几遍,院里的人始终不出来答她一个字。女娃遂站在门前边大哭起来——这是人类儿童为了引起大人注意而特有的一种办法。这种办法在家庭中能够保她们处于最安全的景况,但是当双亲不在的时候,这种办法就不一定奏效了。除非院中的人听了她的号啼,也产生了母爱和父爱,暂且容纳她进去避避寒。
院中的一个妇人果然走到了柴门口。隔着柴门,她深蹙着眉头,向这个要饭的女孩子细说自己家中贫寒的条件,冬天大家都过得紧,没有办法收容她。那女娃又号泣着请她多多少少给一点稀的——就算成是水,两成是粟。
见门里的妇人由于自己生活的困苦,频频朝这个女叫花子摇头,天依咬了咬牙,夹紧了自己的衣服,大步走上前去,对那妇人说:
“我有三十铢钱,请你们现在收留下她,给她煮点粥喝,给点火烤吧!这三十铢钱可以让你们籴好多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