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中间一颗烧焦的黑心。
他看到的景象却惊住了他的呼吸。他害怕得说不出话,身上伤痕累累,跑起来踉踉跄跄,却还是竭力回到了他的罪行现场。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他回来了。幸存者们在烧焦的房屋残骸间游荡,他们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他也只是烟尘中的又一个剪影,又一个满身伤痕的幸存者。
他在茨瓦娜家的焦黑废墟外找到了她。她和自己的丈夫儿子一起静静地躺在地上。三个人盖在同一张乌黑的毛毯下,静默无息。基根在他们身边蹲了不知多久。他头脑空空,全身无力。兴许还哭了出来。他当时不敢肯定——后来也是——虽然他能感到脸上的伤口被盐水灼痛。
在她身边时,他只清楚地记得两件事。第一件是他拉下毯子时看到的一家人的脸孔。确认是她一家后,他又把毯子盖了回去。
第二件事,他把手放在泥泞的裹尸布上,祈求可以唤起母亲古老的魔法。可一如既往,他理应拥有的天赋并没有如他所愿。
他们一动不动。他不再完整。
过了一会儿,自然地,别人走了过来。基根跪在茨瓦娜的身边,无视他们的侮辱和责骂。人们念叨着“巫术”和“厄运”,诅咒他诞生的日子。基根任由这些言语将他淹没。与他胸中的空洞和脸颊的剧痛相比,全都不值一提。
这些人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悲痛中之所以责怪基根是因为不知道该怪罪谁,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干的。他们咒骂他只是因为他的血统,而不是他的罪行。
基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烧毁的小村。他像原本计划的那样走进了荒野,可原本预想中复仇的快意,现在却在他嘴里化成了苦涩的灰烬。
之后几个星期,基根一直在流浪。他跟随着野兽的足迹和商旅小道朝内陆走去,没有具体的方向,也不知道哪里有人烟。他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母亲采药的荒凉林地与山脊。哪怕是最近的村落瓦拉尔山谷也要走上好几周,而且那里很可能会收留瑞格恩村的幸存者们。就算基根找到了地方,他也不觉得人们会热情地欢迎他。更有可能会要他的命。
他尽力地打猎,可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猎人。有一回他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一只烤得半熟的兔子,几小时后就吐到了地上。
日复一日,周复一周,月复一月。天空沉入了永夜,气候也变得更加恶劣。他没有遇见过其他部落的人。他没有看到任何村落的标记。他得过雪盲,也在无际的冰原中发过失心疯。他眼中只有连绵数日不见变化的茫茫冰雪。弗雷尔卓德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只报以呼啸的狂风。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如此残酷地教导人们认识自己的渺小。
幸运的是——又或是命运的残忍捉弄,他找到了一个洞穴,苍白的石块和他之前的家一模一样。他憔悴又虚弱,身上留着自己点起的火留下的伤疤,于是便躺在了冰冷的岩石上,感觉自己的皮肤慢慢和石块冻在一起。他打算躺在这里直到暴风雪过去,或者干脆一直躺着等死。就看哪个先来。
可就在那天晚上,他遇见了一个男人。后来成了他的师父。
风雪中化出一个蹒跚的人影。他耸起双肩,脑袋低垂。一副蓬乱的胡须透出灰色——不是因为年龄而是风霜的啃噬。他戴着兜帽,形容枯槁,眼睛里闪烁着不自然的虹彩。然而最古怪的还要属他的皮肤——斑驳杂间、布满刺青不说,在闪电照亮风暴的瞬间,他的肤色似乎反衬出暗蓝。
之后在火光下就清楚多了,其实是介乎蓝紫之间的一种颜色。
两人在命运安排之下的相遇场面,远远不能和任何一个吟游诗人的故事或是古老的传奇相提并论。没有晦涩高深的布道,也没有立誓遵守的契约。来人只是站在洞口,疑虑重重地盯着地上一个破烂的人形。
“这是,”法师喃喃地说,“什么玩意儿?”
基根的意识时有时无,知觉也是一样。等他终于能组织起语言时,他认定老人不是精灵就是幻觉。
法师没有理会,而是在他身边蹲下,伸出一只手作为回答。
法师的触碰让基根感到一股暖意传来,带着灼人的……生命力。虽然不是火焰的刺痛,但这种宽慰竟汹涌得几乎将他挤碎。
“我既不是幽灵也不是幻象,”来人说道,“我是瑞兹。而你,悲惨的家伙……你是谁?”
日出后不久基根便醒了。他搓着眼屎,毫不意外地看见师父闭目趺坐。年轻人知道老人正在冥想,虽然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每天一动不动地坐上一个钟头。这是为了干什么?像是在半睡半醒之间来回犹豫,到底要睡还是要起……
“早安,”法师没睁眼,“你睡得不好。”和往常一样,这是句陈述而不是问题。
基根朝着营火的残灰中擤了把鼻涕,咕噜着说:“为什么你就算闭着眼睛,我都觉得你在看我?”
“因为你不习惯身边有人。你总会怀疑他们有所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