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统勋摇了摇头,望着孙嘉淦的眼神里,并没有同情,更多的却是一种钦佩。
眼前这个肤色黝黑的汉子,并不是一个只会读死书的儒生,他甚至都比许多人要更加有胆略——在雍正继位的时候,给新皇上书,劝诫三件事:亲骨肉、停捐纳、促言和,其中后面两件事也就罢了,可是头一件事却是很直接地打了雍正的脸。
就连当时宁渝听说过这件事后,也对其有些感兴趣,毕竟像这种踩着雍正的脸做事的人,可是没几个了。
而在这件事当中,最为奇怪的就是,并没有人要杀他,甚至连暴怒的雍正皇帝都选择了忍气吞声,反倒夸孙嘉淦有胆量,甚至还将他提升为国子监司业,算得上有容乃大了。
在经过了这么一回作死之后,孙嘉淦也偃旗息鼓了数年,但是他的名望却越来越大,隐隐成为当时的山西第一名臣。
“锡公,下官从来都没有强迫锡公的意思,即便是到这归化城来,也只是希望锡公能够在归化城多想想,想想现在,想想将来。”
刘统勋微微叹口气,“若是锡公执意要走,也绝无旁人阻拦。只是锡公以为眼下就看到了归化城的全貌,未免过于遗憾。”
“哦?”孙嘉淦不气反笑,他明白对方的意思,当下挑起眉头,冷哼一声,“那你倒是带我看看,还有什么好景色?”
刘统勋微微一笑,却是拉着孙嘉淦走进熙熙攘攘的归化城中,二人一路快步走到最为繁华的大街上,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却是走到了一家米店前。
“锡公为官多年,想必比小弟更懂得治民之道,既然已经到了归化城,锡公不如看看归化城的百姓生活得怎么样?”
孙嘉淦略带惊讶地望着刘统勋,‘洪范八政,食为首政’,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是他有什么信心认为在归化城这样的地方,能够做好这么一件大事?
实际上,在清廷当政的时候,山西地位固然十分重要,可是山西的粮价却算不上便宜,因为山西的耕地实在是很有限,供给全省实际上还是有些吃力的,特别是像归化城这种地方,口外也非产粮地,粮价更是居高不下。
特别是在复汉军进军山西之前,归化城的粮价被奸商推高数倍有余,百姓生活更是惨不忍睹,甚至有不少人都开始‘走西口’,只为了讨得一份饭吃,由此可见归化城内的百姓,生活实在很不易了。
刘统勋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他挥手示意道:“锡公,小弟说再多,不如锡公你亲自去瞧上一瞧!”
孙嘉淦当下再也不犹豫,径自带头迈进了米店,他不管其他人跟他说什么,他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
“咳,这位老丈,可是来约粮?”
米店老板望着迈步走进来的孙嘉淦,惯例一般地吆喝了一句,一边就开始拿着秤,走到米袋前面,准备开始称米。
孙嘉淦望着店里的堆满的米粮,脸上顿时有些惊异,他却是没有回答米店老板,而是指着米袋子道:“店家,这米多少钱一斗?”
米店老板听了孙嘉淦这话,却是笑道:“老丈,现在米价不贵了,买一斗米只要十二个大铜板!”
“什么?怎会如此便宜?”孙嘉淦一听却是傻眼了,他当然知道宁楚发行的新币,所谓十二个大铜板也就约合一百二十文左右,而十斗等于一石,则说明一石米只需要一两二钱银子!
在康熙年间,湖广江南等地的一石粮食都要一两二钱银子,像山西基本快到了一两五钱银子,而在归化城这种地方,基本都到了一两八钱甚至是二两以上了,在复汉军进山西之前,归化城的粮价更是飙升到了五两银子一石!
可是在归化城到了宁楚手中,却把粮价平抑到了一两二钱,这中间是多大的差距?背后又多养活了多少人?
孙嘉淦心里由衷地产生怀疑,他望着米店老板,“店家莫不是在玩笑话?归远城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粮价?”
米店老板顿时像看傻子一般,笑道:“老丈想必不是本地人吧.......归远城上个月的粮价就平抑下去了,听说陛下从湖广调集了四百万石粮食入山西,还严厉打击那些囤积奸商,这粮价啊自然也就下去了......”
孙嘉淦微微一怔,他脑海里顿时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一方面是自己的亲眼所看,另一方面又是自己对这个世界数十年的认知——当二者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反倒不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了。
在迷茫之中,孙嘉淦缓缓朝着门外走去,而他刚刚走出门外的时候,抬眼便看到了刘统勋正一脸笑眯眯地望着他。
“我不信。”
“我知道。”
“我还要继续看看。”
“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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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血,却是给归远城平添了几分荒凉,若是寻常的诗人至此,只怕会好好地搜肠刮肚一番,非得吟出一篇盖世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