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景铿铿话语落地,惊叹者有之,惋惜者有之,赞其品性者,更是不知凡几。
郑高紧紧抱着重于性命的檀木箱子,先前对马景的轻视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蕴热泪,讷讷难言。
先前那人愣了片刻,拱手叹道:“古有巨伯为友轻生重义,今有兄台为友一掷千金,惭愧,惭愧!”
朝马景深深鞠了一躬,满面羞惭地转身离去。
马景避让开来,出言叫道:“兄台谬赞。此六件琉璃虽然亦是瑰宝,但于在下来说,却也是不值一提的。”
那人停住脚步,面露震惊,嘶声道:“难道兄台手里还有比这品相更好的琉璃不成?”
“那是自然。”
众人皆兴奋不已,拥挤着凑上前来,面红耳赤地听马景侃侃而谈。
一生之中,如此被众人惊叹着注视,这是从未有过的光景,马景悄悄甩了甩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笑道:“诸位谈吐气质不凡,应俱是出身高贵,但恕在下斗胆,尔等却也是不曾见过绝品琉璃的。”
“有琉璃佛珠一串,乃天竺第一大佛寺——那兰陀寺镇庙之宝,经高僧开光,又为之诵读三百遍金刚经,佛珠共一十九粒,颗颗圆润晶透,大小等同,非诚心礼佛者不能持有。”
“有琉璃如意一副,雕凿精细,入手冰凉,有流光涌动,溢彩斑斓……”
“有沏玉夜光杯一对……”
“有凤凰浴火一尊……”
“……”
回首望去,烟波楼依旧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偶尔还能听到郑高兴奋的狂吼从里面传来,癫狂不能自已。
马景将满脸汗水抹去,粗暴地将小厮的外裳脱下系于腰间,摸了摸碎成布条的锦衣,恨恨地道:“娘的,这些家伙真是些畜生,若不是爷爷我身躯健壮,今日怕是走不掉了。”
夜风习习,可怜的小厮抱着双肩,谄笑道:“二郎今日可真是威风面!”
马景的肥脸荡漾出层层肉波,嘿嘿笑道:“畅快至极!甚么高门子弟,啊呸!”
似是有些心疼那六件琉璃,马景惋惜地揉了揉眉心,跺脚道:“得快些走,今夜出尽了风头,若是被歹人惦记上就麻烦了。”
二人极速向前走去,穿街过巷,行了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民房前。
马景制止了小厮,整理了下衣襟,亲自上前敲门。
三长两短复三长,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露出了方二的大饼脸。
马景不敢怠慢,忙拱手道:“小公爷和伯爷可在此处?”
方二瞧着马景衣衫褴褛,却又在腰间不伦不类地系了件外衣的古怪模样,忍住笑,道:“快随小的来。”
做贼似的进了小院,前方屋内传来长孙冲欣喜的笑声:“可是马二郎来了?快快进来。”
推开门,却见屋内满当当挤了七个人,方言,长孙冲,秦怀玉,李思文,侯杰,程处默,唐善识等人赫然在列,一个个盯着马景笑得十分猥琐。
忙上前一一见了礼,却被长孙冲嗔怪地搀扶到上座,佯怒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个甚?”
马景咧嘴笑得憨憨,做梦也没想到,这几日非但在高门子弟前出尽了风头,连这些个小公爷伯爷都对自己礼遇有加,实在是如置梦中。
感激涕零地正欲开口,忽听门外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小公爷,尾随之人已尽数清理。”
分不清男女,却甚是冰冷,不带丝毫感情,马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瞬间起了来,竟不知‘清理’究竟是怎么个清理法,是打晕还是干脆杀了了事?早就听说高门大户常蓄有死士替府里做一些不干净的事,而这件事自己也参与了其中,虽然不知道完整计划,但焉知眼前这些人不会宰了自己?想必老父也不会为了自己这个庶子得罪齐国公……
这样一想,一时间竟有些惴惴难安,先前的激动早已化作飞灰,望向长孙冲等人的眼神里,惊恐交加。
方言看在眼里,没好气地一脚将这厮踹倒在地,怒道:“想甚么呢?这要是传出去我等还要不要脸面了?你这条狗命还有些用处,长孙冲央人替你谋的将仕郎一职已有了眉目,再想些乱七糟的,真个把你丢河里喂鱼去!”
马景挨了一脚,不怒反喜,一个轱辘爬了起来,喜笑颜开地拍了拍身上泥土,一颗心算是放进了肚里,对众纨绔鄙夷的目光视而不见,低眉臊眼地站在长孙冲身后。
“小公爷,某已放言,后日便在烟波楼举行一场琉璃盛宴,并遵照伯爷的吩咐将那六件琉璃送给了郑高。”
说起这个,马景忍不住砸了咂嘴,甚是惋惜。
“没出息的样子!不过六件琉璃而已,算得什么?”
说出这话的侯杰颇有些豪气干云,却引来一众纨绔的鄙夷——这厮全然忘记了在方言府库中见到满满当当小山高的琉璃时差点晕倒的糗样。
秦怀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