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马车上。
看到娄知府夫妇对那船上下来的美妇人卑躬屈膝,叶希贤不禁啧啧称奇道:“这是谁的家眷?李首辅的儿媳妇吗?怎么看着府尊两口子,恨不得给她跪下?”
说着说着,他才察觉一旁的便宜姐夫没了动静。歪头一看,却见平日里属螃蟹的赵老大人,居然情不自禁打起了摆子。
“她怎么会来扬州?她来干什么……”赵立本蜷着身子,缩在车厢一角,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的喃喃道:“阴魂不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呜呼哀哉……”
“老大人,你认识她?”叶盐商还没见过赵老大人这副怂样呢,不禁好奇问道。
“烧成灰我都认识。”赵立本也不想哆嗦,可那是种深入骨髓的条件反射,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只要一看到那女人,他就回忆起被人绑上石头,丢进冰冷的湖水中的情形,整个人被恐惧与愤恨淹没……
“那她是何方神圣啊?”叶希贤愈发好奇问道。
“你不必知道她是谁,只要知道她是大明朝第一恶毒的女人就行!”赵立本双拳紧紧一攥,终于压制住了恐惧,定下心神拍了拍厢壁道:“离开这里,空气都有毒了!”
车夫赶紧驱赶着可转向的四轮马车,缓缓驶离了码头。
世上能让找赵老爷子怕成这样的,除了宁安长公主,再没第二位了。
她其实一入秋就想南下,赶紧见到自己的赵郎。无奈那可恶的皇兄,见不得别人团聚,一直不肯恩准她离京。一直拖到了十月初,再晚大运河都要上冻了,这才没理由再拦着了。
隆庆皇帝头一天下旨,长公主第二天一早就离了京城,把个嗡嗡心酸的不要不要,就像连吃了十个柠檬一样。
跟宁安同行的,还有她一双……哦不,三个儿女。
宁安已经认张相公的独女筱菁为干女儿,以给兰陵县主李明月做个伴为由,也带她一起上路了。
张居正夫妇其实是挺不愿意的,但没办法呀,长公主的面子不能不给,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让筱菁出门在外一定要遵守家训,不能给老张家丢人,更不能吃亏。
见张筱菁居然可以离开家出去玩好几个月,把她一帮兄弟们羡慕的不要不要。
修修们也想去江南玩,可提都不敢提。因为不谷对儿女的管教双标严重,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荒废课业的。
其实宁安也想把李承恩留在京里。一来他也大了,应该学着做点正事儿了。至少代表自己,到西山公司开开董事会,听听报告什么的吧。
二来,这小子着实碍手碍脚,把他留在身边总跟自己争抢赵郎。
可李承恩着实想念他的老前辈,死活非要跟着。长公主只好无奈留下鸡公公,带着小冤家悄没声儿的上了路。
她此行是去会情郎的,自然不愿大张旗鼓,搞得万众瞩目、人尽皆知,那跟在京城还有什么区别?
所以宁安下令所有人都换成了民间的打扮。牛百户成了保镖头子,柳尚宫成了管家婆子,她和三个孩子也打扮成回乡省亲的大官家眷,只带了两三百人,分乘五条官船,低调的南下而来。
然而在沿途官员眼里,这支官船队伍已经十分庞大了。每到一处,不断有地方官来打听,船上是什么人。当他们知道是长公主的凤船后,就更加谄媚奉承,无论如何都要先尽尽心意才肯方行。
长公主不胜其烦,只好让牛百户打前站,提前知会当地知府自己的行程,命其制止州县官员骚扰自己,这才消停了不少。
当然,应付下知府还是免不了的。虽然殿下希望他们也不要露面,但知府大人们哪敢真照办?
他们无一例外,都穿了便装在码头迎候,盛情邀请长公主入城洗尘。礼多人不怪嘛。
是以扬州的娄知府也跟夫人早早来到码头迎候。
这也是那些秦淮名妓的画舫花船被驱逐的原因。不然让长公主看到了,非得把扬州城当成花都不可。
其实码头上那些民船,还有在岸上忙碌的民夫,也大都是扬州府的官差和民壮假扮的。为的就是万无一失,给长公主营造一个完美的扬州之行。
接待工作不能出纰漏,不然还不如不接待。
娄知府夫妇毕恭毕敬将长公主迎下船来,又殷勤道:“下官已命人将瘦西湖畔的万花园收拾出来,权充贵人在扬州下榻之所,还请贵人赏光。”
长公主却没有要赏光的意思,坐在轿子里,淡淡道:“府尊不用麻烦了,我在扬州有亲戚。”
“啊?”娄知府吃了一惊,没听说扬州还有皇亲国戚啊?
“不知是哪一家皇亲?”
“赵园主人。”宁安似笑非笑道:“我干儿是他的孙子。”
“哦,赵老侍郎?”娄知府恍然,说着回头四下寻找道:“方才还看到他来着。”
却怎么也找不见那辆造型独特的四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