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说,养晦卷三,夫明晦有时,天道之常也,拟于人事则珠难形辩。或曰:“'君子以自强不息’何用晦为?”此言虽佳,然失之于偏。天有阴晴,世有治乱,事有可为不可为。知其理而为之谓之明智,反之则为愚蠢。晦非恒有,须养而后成。善养者其利久远,不善养者祸在目前。晦亦非难养也,琴书小技,典故经传,善用之则俱为利器。醇酒醉乡,山水烟霞,尤为养晦之炉鼎。人所欲者,顺其情而与之;我所欲者,匿而掩之,然后始可遂我所欲。君子养晦,用发其光;小人养晦,冀逞凶顽。晦虽为一,秉心不同。至若美人遭嫉,英雄多难,非养晦何以存身?愚者人嗤,我则悦安,心非悦愚,悦其晦也。愚如不足,则加以颠。既愚且颠,谁谓我贤?养晦之功妙到毫颠。”
淑苑点着头,听他说,“嗯。”
“用光明之理或是用阴晦之理,都是天之道的运行规律。有人说:'君子应该奋发图强,还怕不成功吗?’,为什么还要用晦呢?这句话虽然说得很好,但还不够全面。天有阴晴圆缺,世道也有太平盛世与险恶乱世之分,事情也有能成和不能成的道理,明白了其中道理而后采取行动的称之为“明智”,相反的情形就只能是愚蠢妄动了。“晦”这种状态不是随时都会出现的,都是在于平时“养”才能成,善于养晦的人能得到长远的利益,不善于养晦的人,大祸就在眼前。“晦”也并非是很难养的,小到弹琴、书法这些雕虫小技,大到经书典籍传世巨著,只要善于利用,都可以成为养晦的有力工具。美酒和醉乡、山水风景,更是养晦的最好场所。”
“嗯,做梦这…….也是有点秀了。”
“但是做的梦也是自己想要的,不是吗?”
“嗯。”
“继续吧。”
“别人想要的东西,要顺着他的性情给予他,这样主动权在我。我所想要的,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想法,然后隐蔽地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又不受制于人。君子养晦,是准备在适当的时机发挥自己才智;小人养晦,却是准备以后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恨,虽然都是养晦,出发点却是不一样。至于漂亮的美女经常遭到嫉妒,英雄豪杰也往往多难,在乱世大难临头之时,不养晦又怎么能安身立命。愚鲁是众人所嘲笑的,我则心知肚明,我也不是真心喜欢这名声,只是喜欢这种“晦”的谋略而已。如果仅愚鲁还不足以迷惑对手,就再加以疯癫。既愚鲁,又疯癫,谁还能看出我与众不同呢?这就达到了养晦功夫的最高处了。正德九年,宁王重金邀约天下文人为国举材。文征明称病拒绝,唐伯虎去了。宁王好吃好喝豪宅伺候,几个月过去,唐伯虎终于发现,这家伙是要造反啊。来容易,想走,你知道了这么多机密还能随便让你走吗?后来唐伯虎装疯卖傻,才脱身成功。”
这个点激发了,淑苑小时候看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历史还真是一本有趣的书,你想要的,它都有。”
“是,我知道有个皇帝,这个皇帝还只有二十四岁,但登天子的宝座却已经十五年了。对他来说,这十五年似乎显得特别漫长,因为有许多重复的**和不变的礼仪要他去应付,即使是一年以前,他的爱妃郑氏生下皇子,也并不能给他多少安慰。接近他的人可以看出,皇帝陛下越来越感到生活的单调和疲劳。一年,他主持殿试,试题的内容是无为而治,他对生活的厌倦已经越出了内心世界而要开始见诸行动了。管理这样一个大国,在许多问题一定是要生罅隙的。张居正以整饬纪律自居,而实际他是强迫要求各人保证不生罅隙。申时行用恕道待人,又鼓励诚信,就是期望各人自动地各尽其能地补救罅隙。申时行的立论并非没有理由,但是从他四年内在文渊阁执政的记录看,其成功的希望至为微小。”
“这个历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皇帝的八卦。”淑苑说着。
“我们的历朝历代都有一个特点:一项政策能否付诸实施,实施后或成或败,全靠看它与所有文官的共同习惯是否相安无扰,否则理论的完美,仍不过是空中楼阁。多少年来,文官已经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力量,强迫坐在宝座的皇帝在矗立政务时摈斥他个人的意志。皇帝没有办法抵御这种力量,因为他的权威产生于百官的俯伏跪拜之中,他实际所能控制的则至为微薄。名义他是天子,实际他受制廷臣。张居正进入文渊阁以后的第一个皇帝是一个昏庸的君主,对国事既不理解也不关心;第二个皇帝则是小孩子和他的学生。环境和才能加在一起,造成了张居正的权威。以皇帝的身份向臣僚作长期的消极怠工,这个皇帝在历史是一个空前绝后的例子。其动机是出于一种报复的意念,因为他的文官不容许他废长立幼,以皇三子常洵代替黄长子常洛。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在张居正**以后,他明白了别人呢也和他一样,一身而具有“阴”、“阳”的两重性。有“阳”则有“阴”,既有道德伦理,又有私心贪欲。于是,他既不强迫臣僚接受的他的主张,也不反对臣僚的意见,而是对这一切漠然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