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身后的张春华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他的身影。
她的目光,由怨恨变得复杂,然后渐渐黯淡,直至最后一丝神采也消失了。
同时,呼吸亦停止。
——
太傅夫人病亡得很不是时候,因为此时的太傅府上下,都笼罩在战事的阴云中。
汉军兵临苇泽关下,冯某人亲自领军攻城的消息传过来,让整个邺城都有些躁动不安。
冯某人的善战之名,丝毫不弱于其赫赫凶名。
井陉是从晋地穿越太行山,进入河北的最重要道路之一。
而苇泽关又是井陉最重要的门户,一但有失,则汉军就能源源不断地通过井陉进入河北。
所以在太傅夫人病亡治丧的时候,太傅府门前车水马龙,人人如丧考妣。
在不知情人的眼里,只道太傅夫人当真是彼之亲生阿母一般。
但来吊唁的这些人,大部分却是别有目的:
贼首势大,苇泽关的守将究竟能不能挡得住那冯某人?
若是不能,那太傅何时亲自领军前往?
在这种紧张中又带着些许恐慌的气氛中,张春华的葬礼一切从简。
仅用三天就处理完张春华后事的司马懿,脸上的倦容更甚,身子越发地佝偻起来。
若是换上一身农人的衣裳,远远看去,和一个常年挑着重担,最终被担子压弯了腰的老农人没什么区别。
根本看不出半点养尊处优的模样。
上半个身子几乎都伏到案上司马懿,眯着眼睛,有些吃力地看着下面送上来的公文。
看得稍微有些久了,他就觉得眼睛干涩,不得不用手不断揉上一阵。
直至把眼泪都揉出来了,让眼睛感觉舒服了一些,然后这才能接着继续看。
事实上,这些公文大多都算不上很重要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之事,自然是前方的战事。
无论发生什么事,战报都必须第一时间送到自己手上,这是司马懿定下的规矩。
至于司马懿手里现在处理的公事,换成以前,至少有大半是用不着亲自翻阅。
什么某个县又有十几户农人弃耕而逃,不知所踪。
什么某个屯田客府的屯田客又造反了,然后被镇压了下去。
什么哪个县的赋税又没能按时交上来……
林林总总,大事没有,但小麻烦不断。
作为四朝元老,司马懿深知一个事实:
大魏在文帝在位时就已经出问题了。
现在自己现在所遇到这些问题,在文帝时就已经不断出现。
归根结底,这类问题,绝大多数时候,都可以追溯到一个根源,那就是地方豪强和世家大族。
当然,现在可能还要加上一个汉国。
农人逃耕,可能是被大户藏起来了,也可能是逃到西边的汉国去了。
屯田客造反,十有八九是屯田客府与大族相互勾结,造成屯田流失,屯田客不堪重负。
赋税收不上来,这个是最致命的,同时原因也是最简单的:
地方大户把耕地都占完了,又把人口都藏匿起来,到哪里收税去?
早年八牛犁从蜀地流传出来的时候,无论先帝还是朝中有识之士,皆道这是天佑大魏。
因为大魏从此不用再担忧粮食问题。
甚至还有人借机嘲笑蜀地诸葛亮愚昧,冯明文无知,如此国之重器,却不知保密。
只待大魏粮食富足,区区蜀地,指日可平矣。
八牛犁的出现,确实是在最初几年帮助大魏多收了不少粮食。
所以大魏这才能在西边连连失利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组织大军对抗汉军。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大魏在得到八牛犁以后,仅仅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开始付出沉重的代价:
八牛犁极大地助长了豪强世家的贪婪。
有了八牛犁,他们可以越发轻松地侵吞下早年因为人手不足而无法侵吞的田地。
大魏的土地兼并之风,在八牛犁出现后,反而是越发激烈起来。
而这一切,又反过来让世家大族的实力越发快速膨胀。
以先帝之能,屡次欲加遏制,最终却是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司马懿面色愈发沉重,他放下公文,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呆呆地站在那里,思绪万千。
八牛犁本就是冯永制作出来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此物对耕种作用之大。
但以诸葛之智,以冯永之谋,却仅仅是保密了两三年,就主动送至吴国,然后再流传至大魏。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八牛犁更适合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