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沉睡的雄狮,如醒悟的弥勒,看顾着满城的百姓,整夜的云梦,五彩流光聚了又散,织梦渊的守梦人代代传承,永不离守。
幻梦落幕,棱镜反射人影,竟有人泪流满面尚不自知,也有人在心里悄然抹去了岁月留下的惆怅、遗憾。
那些年做成了的事,空想着一直没去做的事,儿时向往着的生活都一一在眼前返现,梦醒时分,按时长大的钟声敲醒了众人。
林奕编织了一个梦境,让人们回忆了过去的美好,留念在了最平凡又最温暖的一刻。
吴杳编织了一个梦境,让人们看到了值得期许的未来,人人都有一个盼头,朝夕等待,日月往复,终等到一刻圆梦。
两人都以王吉的儿子小虎为主线,一个模拟了儿时,一个构设了成年,带大家观览了一家人的故事,所有思绪都顺着虚无的幻梦传递到了听梦人的心中,勾起万千共鸣。
能判出谁优谁劣全看判官自身的经历。
第一个作出选择的是一直沉静独思的赵清语,她缓缓走到了林奕的身侧。
时玉早已在心中作出选择,她坚定地走到了吴杳的身侧,同样未发一语。她在吴杳的梦境中看到了她们数年的凝望和坚守,这座小城的未来就是她们的后半生。
林瑶无需做选择,但她的面上却露着苦思,似是真的忽然间长大不少。
周老和文老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走到了吴杳的身侧,他们花白的须发里有许多留念的过往,但同时也是从前留下的许多关于未来的承诺,他们也有子孙可以期许。
陈老一下下地撸着长须,皱着眉闭着眼,好像遇到了什么大难题。右分阁的另两位织者趁着空隙走到了林奕的身后。
随即走出的照日堡和抱山岭织梦阁阁主成了第一个从己方阵营投向对方阵营的人。他们事先并无交流,但两人眼神中都有着奇异的坚定,这个比他们年轻许多的阁主与他们有太多相似之处了。
小城不像云陵那般人来人往,各有归舟,它们都是偏居一偶的守乡人,可能一辈子都与家乡的小城绑在一块了,即使看厌了守累了也不会走,他们还要见证许多人的未来。
就在他们在吴杳身后落定的时候,陈老终于睁开了眼睛,负着手昂首走向了林奕。周老和文老都有些惊讶,不敢相信最是偏执守旧的陈老居然会选择林奕。
吴杳却向陈老点了下头,了然地目送他走到了自己的对面。每个人心中都一段舍不下的过去,也不必舍,谁的今天不是过往累积而成的,记得来时的路让人有归宿感,也让人有勇气继续往前走。
此时,只剩下长敬还没有作出选择。若他选了林奕,吴杳就会与他打成平手,若他选了吴杳,则胜负已定。
长敬心中其实已经做好了选择,他并不优柔寡断,也不杞人忧天,他能想到的都是爷爷从小打到与他说过的无数“李氏名言”。
汇总起来,其核心思想大概就是“花会谢,人会死,太阳第二天照常会升起,想做的事就去做,做错了就改,改不了就将错就错,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想做的事就不做,非做不可就埋头做完,退一步海阔天空。”
长敬受这些至理名言熏陶十八载,免受了不知多少无谓的烦恼和苦痛,他可以坦然面对过去,也可以尽情畅想未来。现在,他已经选择了那个背影追随,那便是未来。
吴杳像是感应到了一般,身躯微凝,随即昂首望向林奕,自信从容,坦荡无畏。
林奕真诚地回敬了吴杳掌声,但仍有一惑:“你可曾看到过王吉或小虎关于未来的梦境?”
吴杳轻轻摇了摇头。
林奕沉思了一瞬,终于了然,重新以郑重的目光看向吴杳。
他必须承认,自己依旧轻敌了,他从见到吴杳起,心底便有一丝因她的年纪和阁主身份的质疑。
他与林瑶都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从来不缺自信,只缺少对手。他以为他给了吴杳足够的预期,没想到她的天赋还要胜于他。
一般情况下,织梦术的基础是术者曾经阅览过的真实场景或梦境片段。
比如他编织的所有关于温江城的景象都来自于他的过目不忘,小虎的相貌不过是他嫁接了其他梦境中的孩童,年关时的人群也不过是仿照云陵的熙攘,而吴杳的梦境却打破了这个规则。
她无需凭借既有的阅历,可以随心意任意编织任何她想要别人看到的画面,俯瞰的温江城如是,武状元小虎亦如是,都不过是吴杳脑海中的构设。
她曾无数次在黑夜中眺望静谧的温江城,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印进了她心底,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被她守卫过的安稳梦境,她愿意为这座城编织无尽的日升月落,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