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之镰收割空旷的灵魂,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希望。
终有绿洲摇曳在荒漠。”
**
婆娑渡口,立着一老翁,身披蓑衣,腰配白玉孤刃,枯槁的手紧紧地握着桨橹。既不肯将姓名告之,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遥见沧楉郁郁而来,老翁背过身去,将眼角的泪花拭去,不忍地问道:“姑娘,你有何苦?”
沧楉眉眼低垂,黯然道:“我在红尘中亏欠太多,想要弥补。”
“逝者不可追,生者当勉励,前路艰险,你不如归去。”
“我有一剑慰苍生,纵横风雨渡千劫。但求枯骨作前程,不使肉身成苟且。”沧楉面容清素,眸光骤然凝聚,一字一句地道,“我既然来了这里,便无退意可言。”
老翁低低叹息了一声,深知不可将其劝退,遂折衷道:“我可渡你一程,不过你要先答应老夫一件事情。”
“你且说。”
“流云峰下,烟霞树前,留有爱妻衣冠冢,你若路过,代我向她问个好。我这辈子是已经回不去了。”
**
流云峰乃是移星皇朝帝陵所在。皇朝创立之初,便在星塃城外寻一风水宝地营建皇家陵寝,至此已十年有余,初具规模。
两年前,沧楉在前往帝都的途中遇袭,同行者皆遭杀戮,尸骨被野狗啃食,唯有她生死未明。七皇子沉痛之下,便将她的衣裳敛葬于流云峰下,立碑刻字,以示悼念。
彼时皇子年少,误以为婚娶之事就像过家家,遂悲切而幼稚地刻下了碑文:“爱妻裴沧楉之墓。”
立碑者:顾之澜。
**
于花灯辉映中前进,老翁摇着橹的手一直在颤抖。凝胶般的黑暗难见只影,风的流动也带着粘稠的意味;惆怅的始终是此间行客。
老翁紧紧盯着船头上的女子,其娉婷绰约之姿,让夜色沉迷。
她的裙裾,撑得起所有的风华和雪月。
兰舟晃悠悠行进了半个时辰,又仿佛回到了原点。
沧楉浑然不知。
老翁终而停棹,缓缓侧转身道:“姑娘,前面不远处即是弥生海,我只能渡你到这里了。”
沧楉握紧紫玉刃,飞下兰舟。
她未曾犹豫过。
**
“姑娘。”老翁突然抬起头,沉闷而嘶哑地喊道,沧楉回过身去,静静地看住他。他欲言又止,喉咙便在打转,一低头,眼角唯有两颗泪珠滑下,滚烫灼心。沉吟半晌,他转过身去,只凝静地续道:
“珍重!”
沧楉欠身以示感谢。
她的微笑,漂亮而落寂。
他很心疼。心疼是装不出来的。
老翁抓起桨橹,摇晃着枯瘦的身子,渐渐消逝于浓黑的彼岸。
唯有桨声灯影无限涟漪。
**
沧楉沿着花岸,蹑步前行,紧赶慢赶了一会,仍不见弥生海,心中便怀疑自己是不是迷路了。她遂原路折回,到了刚刚下船的地方,恍惚觉得眼熟,仔细一看,原来这里居然是婆娑渡口。
沧楉骇然:难道幽冥两重也有宰客的黑船吗?什么流云峰下烟霞树前,竟也是骗人鬼的托辞吧?
“流云峰……”沧楉忽然凝神定住,似是想起了什么,半晌,她便神色匆匆,在渡口上一边来回奔跑,一边大声地喊道,“顾之澜,你出来啊,我知道刚刚是你……”
黑暗浓稠似墨,许久,并未见有回应。
唯回音浩淼飘漾于无穷。
**
“你不是想知道香橼什么时候开花吗,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乡是什么样子吗,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欢谁吗,你回来啊,我都告诉你,你快回来啊!”
我知道是你,你为何不愿出来见我?以为不见,我就能把你忘记吗?
不出意外,顾之澜始终没有出现。那个摇着桨橹身形枯瘦的老翁也没有再出现。
有些人一旦决定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了。
沧楉知道他在远处注视着自己,只是这段距离,如同不可逾越的鸿沟,令她无计可施,且心力交瘁。
沧楉瘫坐在湿地上,神色倔强地、静静地望着水面,于凝滞的黑暗中,耐心描述着她儿时的光景。
**
“顾之澜你知道吗,昨天在梦里,我还梦见了我的故乡。我回到了天泽镇,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棵荫蔽数十里的香橼树。树下即是风凌渡口,父亲说,他就是坐在树下垂钓的时候,遇见我娘的。在娘亲来到天泽镇的那一年,香橼树第一次开出了白色的花瓣,六瓣金芯,蔚为壮观。
世人都说我娘是一个绝世美人,明艳不可方物,她站在院子里,望着头顶上的香橼,不说话,就已非常美好。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