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贤妻良母  他是眉间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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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无相睁开眼时,已经是日暮西山时分了,西北时辰古怪,在南边该歇息的时辰这儿照样亮似白昼,但天一黑起来倒也快,在这荒漠里有种乌云压顶的错觉。

车舆里只有他一个人,身上还有落日余晖的温热,空气中是抑闷焦躁的气息,如同盐被炙烤弥漫。

柏无相望向车外,小白马已经被拴在了胡杨树上,此时正在嚼草,车队停在了一个盐碱湖边上,侍卫们指挥着仆役生火做饭,安寨扎营。

他没有看见陈絮舟。

车上没有她,马边没有她,他能看到的地方都没有她。

他随手拦一个侍卫“你看见阿絮了吗?”

“阿絮半个时辰前走了,她教我们不要吵醒公子,也不说干什么去了”侍卫摇摇头。

他闭了眼挥了挥手,侍卫看了眼色便急忙退下。

他就静静坐在车舆上,没人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侍卫只仿佛听见了轻轻一句“走了就好”,他回过头看去,又似乎是他听错了,他摇了摇头又跑去烤野雁了。

突然在沙洲那边出现了一个小黑影,黑影快速的朝这边跑来,越变越大。

侍卫们迅速地招呼互相,警戒地拿起刀。

在这种不见人烟的荒漠里,不能放过一丝风吹草动,不然死了连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是我,是我!”陈絮舟抱着一大堆草,使劲地朝这边挥着手,她因为跑的太急还在沙洲上摔了两跤,从地上快速爬起来揉揉腿又像没事一样,笑得像只蠢兔子。

那把草被她紧紧抱在胸口,即使是摔跤也没伤着它们分毫。

她一直跑到车舆前才止住脚步,却还是刹不住力道而重重扑到窗户上,吃了一嘴的帷幔。

柏无相转头看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但最终在她撩开帷幔前化成了一个浅浅的笑。

“怎么跑成这个样子?”

“你看”她并没答话,反而像献宝一样捧出怀中像灰绿色杂草一样的东西“这是芨芨草,不知道吧,治病用的”

“清热解毒,还止血呢,就是味道有点淡,不过没事,我还给你找到了藜菜,它的汁水清甜得像冰糖”她拿出几个像胡萝卜似的菜,兴致勃勃地说。

她趴在窗户阑干上,眼睛明亮“我一直往西走,去找干河床和草滩才找到的,过一会我给你煮一锅,等明天你的病就好啦”

“阿絮”他轻轻颔首“多谢”

“不用不用,这点客气什么”她胡乱地在衣裙背后抹手,转头跑去架锅生火。

陈絮舟干惯了这种生火做饭的活,不一会就一阵炊烟升起。

她无聊地在旁边守着,哼着一只不知道姓名的欢快小曲,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看她的目光,她隔着烟抬头遥遥冲他一笑。

柏无相从不知道贤妻良母是何模样,但他第一次,觉得,如果世上真的有贤妻良母,该是她现在的模样,他以后的妻子,也该是这个模样。

她该是眉眼温柔,她垂下的绿松石耳环该是摇晃碰撞的,她该是系着红色发带笑的真心又明艳的模样。

过了须臾,药汁咕嘟咕嘟冒泡作响,她伸勺给他舀了浅浅的一碗。

“很甜”他接过碗,抬袖掩面,微微抿完了一口,目光柔软地望向她。

“这药好喝吧,我娘以前就这么给我做”陈絮舟高兴地笑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道。

“很漂亮“陈絮舟扯着发带想了想,然后才开口“性子也软,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就算我和别人打架掉泥坑里,也从不说我什么”。

她低头拿起木勺胡乱搅着锅子,接着说道“我爹说她也会跳很多舞,但她从来不跳,我求她她也不跳,每天就是绣东西,她绣的衣服很难看,可我还是很喜欢”

陈絮舟她娘本是中容国进献给云秦达官贵人的舞姬,贫寒人家的女儿拥有了不符于地位的美貌,就只能沦为权宦打趣作乐的玩意儿。

她在去往皓京的半途渭水遇见了一个黑衣服的剑客,他喝很多酒,一把破剑不离身,身上总是有花不完的银票。

每一场舞他都只看她,目光灼灼,他跟了他们一路,到皓京前的一夜,有人叩响她的房门,她开门前,就像预知了后半生的颠沛与喜乐般心跳不止,她和自己说,要是门外那个人是他,去哪儿都和他走。

打开门,他站在门外看着她笑,她第一次看他笑,他说“要不要嫁给我,我会把你养的很好”

多年后曾经风采卓绝,赢得公子王孙一掷千金的舞姬成为了一个白净普通的妇人,卸尽钗裙,挽袖做羹汤。

她不止一次地和她唯一的女儿说“阿絮以后,不要为了给别人助兴吹捧而跳舞唱歌,不要让别人用金子砸而甘心情愿欢娱权贵,你的歌只唱给心上人听,你的舞,只跳给心上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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