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台山因为冬春之交筹粮事宜,在吴三桂的严令下,山海关所辖附近几个县城大小县丞、富绅以及各大庄户,都被摊派到了比以往年份更重的缴粮数。
因此,刘校坚被几个家丁和亲兵从北城门楼子抬下来,哭着嚎着回到府中,刘台山根本就不在府上,而是正在下面县里的自家田庄和各个佃户之间,到处核查和搜集多余的粮草。
但是,这几年几乎年年歉收,加上京畿重地又是北方建奴重点劫掠之地,尤其是去岁与今年之交,李自成在此来回几场大战,早就将附近方圆千里之地糟蹋得不成样子,田里无苗,家里无粮,家家户户都在度饥荒。
别说普通农户,现在就算地主家里也是没有余粮了啊!
焦头烂额的刘台山,在外面足足转了小半月,也才筹措到两三千斤陈年稻黍,而且大半都是准备用来做种子的。但现在很多佃户都因兵灾和粮荒逃走,田地都撂荒了,索性一咬牙拿回来当饭吃算了。
但即便是这两三千斤粮食,搁在往年最多六七辆大车一次性就驮回来了。但今年,这兵荒马乱的,就算是百多斤粮食,刘台山也不敢这样弄回来啊。
于是,他藏好了粮食,又折回身,准备让刘校坚从他手下调些兵士去将这点可怜的粮食护送回来。
谁知道,刚一进门,就听到了刘校坚被打昏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的噩耗。
这个可怜的豪绅,看了一眼儿子,脚不沾地,赶紧又转身出门,连夜将城外怀恩寺与他相交了几十年的不问老和尚请到了家里。
在不问大和尚的一番救治下,刘校坚终于睁开了眼睛。
而这时,家丁和几名亲兵,也将当时的情状,当着不问大和尚的面,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听完,刘台山闭目无语,良久,方才长叹一声,睁眼看向床榻上的刘校坚道:
“不长脑子的竖子,也幸亏你头上还顶着一个刘姓嫡子的帽子,不然的话,就凭吴三辅他同样不长脑子的混账样儿,你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怎么掉的!”
刘校坚两眼一红,忽然闭目道:
“不孝子给我刘家丢脸了,待儿伤好,我、我自会”
说到一半,刘台山就一巴掌拍了过去,怒喝道:
“刚刚说你不长脑子,你还真就不长脑子,还在这儿信口胡说八道?给我闭嘴,此事休得再提!”
刘校坚一听,顿时双目圆睁,挣扎着就要起身道:
“父亲大人,你、你这是什么话,如此奇耻大辱,难道就让儿子这样打碎了牙齿自己往肚子咽?”
话音未落,一旁的不问和尚忽然慈眉善目地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世间一切都有因果,岂有不问之理。刘小施主,可知尊父台山施主,这些日子在外奔波所为何事?”
刘校坚楞了一下,摸了摸疼痛欲裂的脑袋莫名其妙道:
“征粮、收粮呀,大和尚,这、这与我和那吴三辅的大仇又有何关系?”
不问和尚微微一笑,稽首道:
“善哉善哉,小施主好生养伤,大和尚就此告辞了。”
刘台山一看,连忙跟着起身道:
“大和尚,又让你出手,还辛苦跑了这一趟,我送你。”
两人来到府外,门外一辆驴车上,家丁已经将几袋粮食以及其他物品放入车中。另外还有十几名亲兵,正整理着各自的刀枪,准备随车护送。
不问和尚扫了一眼粮袋,忽然颔首道:
“你家里粮食,还够吃么?”
几十年相交,刘台山也不瞒他,摇头叹道:
“已经开始吃种粮了,明年这天下若是还不明朗,怕又是要千里饿殍,易子相食。我这样的富绅大户,也得要吃糠咽菜喽!”
不问和尚听了,忽然沉默下来,抬头看天,半晌无语。
刘台山见状,瞅了瞅四周,忽然凑上前近乎耳语道:
“大和尚,你夜观天象,已经夺了京城的那闯贼李自成,可有坐天下的主星守持?”
不问和尚微微一笑,忽然凝眸道:
“你这个老东西,惯会声东击西,呵呵,你这心里,怕是问的另外两个人吧?”
刘台山老脸一红,忽然指了指自己的府邸,摇头道:
“不瞒大和尚,我那庶子也不知怎的,与那吴三辅就是天生犯冲,平西伯在城里还好。若是将来不在这城里,我阖府上下若是在吴三辅治下,怕是就得考虑背井离乡,换个地方去了。”
“大和尚,咱们半辈子交情,如今这乱世实在是看不懂了,你出家人独具慧眼,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
不问和尚连忙抬手,堵住他的话头,脸上又是微微一笑道:
“贫僧可不算什么出家人,喝酒吃肉一样不落,只是顶着一身臭皮囊平日里道貌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