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四月,花影重重。
王掌柜在码头卸了一批胭脂,急急忙忙往店里赶。一进门,正巧撞见了自己伙计支着脑袋打瞌睡,无奈地上前摇醒他。
毕竟生意惨淡,门可罗雀也不是伙计造成的。要说这根由,皆是因为蜀地出了一款叫“山花红”的胭脂。也不知是是何原料,产量少,价格昂贵,偏偏卖货的说有驻颜之效,因而引得江南女子疯抢。先头有几家点进了些货,最近自然大赚一笔,而像王记记这样的老店,自然就没什么人来了。
伙计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门外的马车,问道:“掌柜的,你这是拉了什么回来?”
“走!先把货卸了!”王掌柜灌了口茶,气喘吁吁地喊人,“里头的几个,快出来,把门口的货给卸了!”
“来了!来了!”
“就来!”
几个伙计搬着几个箱子,走了三四趟,总算是把货卸完了。因为掌柜行事神神秘秘,几个伙计连前头也不顾了,全都跑到里间看掌柜买回来的东西。
“掌柜的,这到底是什么呀?搞得怪紧张的!”其中一个伙计问道。
“这是‘山里红’。”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伙计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看着王掌柜的眼神就像是看个疯子。
“掌柜的,你什么时候发了横财?前段时间不还舍不得进这东西吗?”
王掌柜啐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还不是这段时间生意实在惨淡,若是再如此,下个月,你们就得滚蛋了!我也得跟着喝西北风了!”
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我和隔壁街的黄掌柜合计了一下,凑了钱一块儿定了些‘山花红’,只要卖掉,那就回本了。本想着咬咬牙也是能买,谁知到这东西如今进价涨到了三两一盒,就只买了这些。终究是抢不过那些富户。”
“什么!三两!”
“这是明抢吧?不过是寻常胭脂,怎值这个价格?”
里间的伙计们被这个价格惊掉了下巴。若说是关家的“小檀霞”那样二十两的天价贡品,众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这个款“山里红”大家都看过,质地也普通,但就是里头的主料拿不准,何至于卖到这样的价格。
“之前做皂的师傅走的突然,也没留个徒弟,光有配方却找不到好的手艺,一些老客察觉有变,也就不来了。”王掌柜苦笑,“咱们的胭脂品质是好,但客人用腻了。”
王掌柜挥挥手让大伙儿散了。他看着伙计们兴冲冲地去上货,眼里的疲惫少了些。想了想,他又叫伙计给他套好车,拎了些东西,坐着马车出门去了。
*
王掌柜在邓安的引导下,到了陈溪禾所在的客房。
陈溪禾正坐在桌前,静静地奋笔疾书。听到动静,她抬头看向门外。
“王叔,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王掌柜细细端详着陈溪禾。见她一袭湖水蓝的月华裙,头上两只简朴的簪子,一只是檀木簪子,另一只瞧着却像是铜制的。身形却是比前几次见都清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不少。
“陈姑娘,这才多久不见,怎么瘦成这样?”王掌柜本就心情不好,再一见陈溪禾的样子,老人家直接没忍住,一整个老泪纵横。
陈溪禾一听这话,心里也有些发涩,却强笑着上去,拉着王掌柜坐下。她先收了桌上的东西,再回来给正在抹眼泪的王掌柜倒了杯茶。
“王叔,我没事了!都快养好了。”她给王掌柜顺了顺气,“反倒是我看您有些疲倦,眼下有些青黑,可是病了?”
王掌柜用袖子沾了脸上的泪,摇了摇头,说:“不过就是生意场上的事,前些日子没怎么睡好,近日来解决了。”
陈溪禾想了想,试探着说:“前几日,我听说店里头的生意出了问题?”
王掌柜此刻已经平复了情绪,啜了一口茶水,答道:“都好了!你好好养病就好,不必替我们操心!”
“哦,对了。”他放下杯子,从怀里掏出一沓东西,“这是你舅舅给你的东西,今早刚到,我想着今个儿来看看,就自己带来了。外头还有,全是你舅舅准备的。”
陈溪禾接过东西,笑着和王掌柜道谢,又亲自端了些云五买的点心上来,两人边吃边聊。
待到巧燕和柳儿从街上回来,已经快要到用饭的时间点了。
巧燕指挥着云五将街上买的东西一一放下,拿起其中一个手掌大小的铜镜,边比划着边问:“溪禾,刚刚出去的那个老人家是你家之前的下人吗?”
陈溪禾笑着说:“怎么会,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掌柜,生意人。我之前帮了他家一点小忙,人家王叔就记在心里了。之前也帮了很多的。”
陈溪禾起身给三人倒水,问了问几人今天去了哪些地方。
“我们今天去了法源寺,寺里人可多了。”柳儿一脸兴奋,摇着陈溪禾的手,“我和巧燕姐姐从小山门开始就觉得很挤,有些怕遇到什么大人物,谁知道——竟是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