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来时的记忆,柴桑到江州的路老董已经熟识,依旧走来时的那条道,可以少绕道百十里,也省了许多马力。
入伏的天气,黄马虽是盛年,但走一段路不得不歇下来,天气实在太热了,赵文振干脆将外面的套衫脱了下来,只穿着衬衣,马车上的帷幔也是取了下来,风可以直接吹进马车,带来丝丝的凉意。
老董赶着马车,走上十余里便报一次地名,好像这样能够抵挡夏日的炎热,尽管停下来休息的时间较多,但与来时心境不同,所以速度还是要快上不少。
三人到姚渡渡口时,已是傍晚,夕阳垂沐在漾水河上,映的河水红彤彤的一片,此时已是晚饭时节,放眼望去,河上只一只渡船。
老董撩开他的大嗓门,喊道:“哎,船家,过渡了”
错过这艘渡船,他们就只能在渡口右岸露宿了,所幸老董的嗓门够大,眼前就要到左岸的渡船,折返了过来。
江州植被茂密,伏里的天气早晚还是有些凉意,赵文振将外衫套在身上,等着渡船过来。
等渡船走近一看,船夫正是去柴桑时的老丈。
赵文振笑道:“老丈,又见面了”。
这船夫和老董差不多的年纪,皮肤比前次见时越发的黝黑,满是沟壑的脸庞上汗水如豆。
船夫用一块还能看出原本是白色,有着好几个大洞的汗巾擦了一把汗水,盯着赵文振,看了好一会,脸上浮出笑意。
“赵公子…哎呀”
说着将缆绳抛上案,一撑船桨便来到了岸上,系了缆绳,走到赵文振的身边,一把抓住赵文振的手,嘴皮微微颤抖的说道:“小老儿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赵公子不要见怪啊”
赵文振笑道:“老丈说哪里的话,我看老丈的身体好的很,就是年轻小子也比不上”
刚才见老丈撑着船桨一下就到了岸上,赵文振就心惊,自己绝不可能做到,虽说老丈常年在姚渡摆渡,船事精通,以他这个年纪还是不得了。
“不服老不行啊,当年我能撑一天一夜的船,现在不信了,到了饭点不吃就受不了,公子幸亏这时候来了,要不然就要等明天才能过河了”。
赵文振笑道:“看来我今日运气不错,不用等明日了”
老丈帮着将车马拉到船上,便迎着夕阳,到了江州的地界。
赵文振将来福客栈掌柜要带的话,说与了老丈。
从来福客栈掌柜哪里赵文振知道,老丈一人寡居在这里,几年前来福客栈的掌柜就想接了老丈,到客栈里帮个忙,也好有个照应。
老丈却说,自己舍不得这漾水河,等撑不动船了再去,这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也不见老丈前去,便让赵文振回来的时候带话给老丈,下月就派人来接。
听了赵文振的话,老丈神色默默,蹲在岸边看着奔流的漾水河,不知想着什么。
……
姚渡到江州城还有三四十里的路程,太阳已经下山,黄马刚才也饮饱了水,似是也感到了离家越来越近,不用老董吆喝,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到江州城时,正听到城内打更的,用响木“铎铎”地击梆报时,夫子庙的对岸,还如往日一般灯火璀璨,坊市间的店铺多已关闭,只有几个买河灯的小贩,推着小车,流连于河案巷陌。
夜间到外面乘凉的人却是不少,三五个聚在一起,一盘花生米就能聊到半夜,车轮碾压青石街道,传出清脆的响声。
赵文振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久别的味道,心情愉悦。
大武还没有到府门口就已经跳下了马车步行,看见府门时憨憨的笑道:“可算回家了”
大武赶去拍门,报知赵文振回来了,嗓门里透着衣锦还乡的畅快劲,一时间竟叫人忘了他是个不善言语的人。
夜里正门一般是不开的,从侧门中涌出几盏灯笼,寒暄问候声一片,让赵文振倍感温暖,油然而生回家真好之感。
管家已经命人去报了少奶奶,又命人赶紧备酒菜,一众杂役接过马车,迎着老董和大武,像他们立了大功一般,老董的背不觉挺直了不少,缺了门牙的嘴一直咧着,补得银牙在灯笼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李千月正在屋内听玲儿讲着赵文振往日的闲事,忽听杂役来报,说“少爷回家了,已经进了门”
慌忙间打翻了装着果脯的木盘,“这姑爷要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小荷一遍收拾散乱在地上的果脯,一边嘴里絮叨着。
李千月已经卸了妆容,头发自然的垂着,急急套上一件撒花灰银褂子便出了门。
今日她还和玲儿去了有间书院的那条小径,看到蔷薇已经含苞待放,便想他是不是要回来了,不想今日便回来了,一时间竟觉的有些不真实。
赵文振正跟管家在厅堂中说着什么,见李千月到来,管家识趣的退下了。
两月未见,李千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明明日夜思念,这见了反到害羞起来,看着赵文振炙热的目光底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