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是短暂的休息时间,铁匠们随意的躺在地上,有的身子底下铺着一层遮盖兵器的粗布,有的直接躺在地上,一翻身便能看见一个人形的湿印来。
赵文振扫了一圈,见早上和他说话的那人,在一角落里吧嗒着烟锅,此时洗净的脸上能够看出岁月雕刻的痕迹,应该四十多岁的年纪,因常年弯腰打铁,这些匠人多少看起来有些驼背,这位背驼的更凶,也显瘦弱,精细的肌肉分明,隐隐还能看见几根肋骨。
没有看见龚连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躲着自己,第一日到军器司任职,实在是生疏的厉害,不过早年混迹古玩市场,同这各摊贩拉价的本领,这时候算是派上了用场,挑了面相看着和善的,走过去攀谈起来,大抵也就是了解一下军器司的情况,那人说着,赵文振只是一一的附和,说到有趣之事,也抚掌而笑,大赞几句,这人见赵文振亲和,也愿意多说些,龚连成的想法,这些匠人自然是不知道的,赵文振毕竟是新来的少监,此时打好关系,日后少不了好处,只是更多还在观望,毕竟谁都不知道赵文振是个什么脾气,不是赵文振找上去,是不会搭话的。
几番下来,对军器司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军器司虽隶属工部,但工部只管查收打造好的军器,以及奉银的拨派,其他的事一律都是龚连成说了算,据刚才的工匠说,龚连成平日里最看不起朝堂里的那些文官,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狗屁不懂,就知道叭叭说一堆废话”。
如此看来,这龚连成对自己不待见,应和自己这乡试状元的身份有关,自己出现在这里实在显得有些突兀,要想以后的事进展顺利,还得先搞定这龚连成才行,不然多有阻碍,不说是造火炮了,就是在这里待着也不顺心。
龚连成虽说凭着铁匠的身份爬上司监之位,应有几分能耐,但说到底还是一个铁匠,这类人,要想他认可你,那就要在他的邻域让他服气,说来比那些自认饱读诗书的君子要好对付的多。
下午赵文振没有继续留在军器司,给龚连成说了一声,便回家了,他得好好筹划筹划,赵文振要走,龚连成自是乐意,只说:“赵老弟走就是了,不必给我说”,虽是这般说着,心里却更加的鄙夷,原还以为有多少能耐,也不过能待个一早上就受不了了,也没有再当回事,继续捶打着砧子上的那块烧红的生铁。
早上见到的那个棋摊还在,只是换了几个老头。朝廷给自己的居所还没有定下来,所以他暂时只能和父亲住在一起,走到门口想了想却没有进去,想来应该去见一见月儿,便绕过街市往岳父李格非的府上走去。
坊市间所见之人,无不看着自己,还有几位姑娘试着胭脂,因歪头看着自己而涂了个大花脸。
不自觉脊背挺直了几分,双手拍了拍朝服,微笑着向看自己的姑娘点头致意,姑娘见赵文振这番,手里的帕子捂着嘴偷笑,跟旁边的姐妹歪头说着什么。
一入院里,便见三个丫头在玩着跳绳,独不见李千月,赵文振走过去问道:“月儿怎么没和你们一起玩?”。
三个丫头愣在了原地,赵文振在她们的眼中看出了迷惑,还是玲儿先开了口:“你…你是少爷吗?”,声音里满是不确定,但是这声音听着就是少爷的啊,赵文振不解:“你这丫头,几天不见连你家少爷都不认得了?看我不打你”,伸手在玲儿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玲儿这才确定眼前面如黑炭的这人就是少爷了。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小荷这丫头一向牙尖嘴利:“姑爷,你是去掏碳了吗?我去叫小姐来看,真真是闻所未闻的”。小荷跑去找李千月,昭昭这丫头不知何时已经拿来了一面铜镜,递给赵文振。
只见镜中之人满面黑灰,两颊还有被汗液冲开的白印,嘴唇一圈却是干干净净,一说话只见森森白牙,实在让人难忍住不笑,想到刚才街市上看自己的那些人,赵文振不禁面颊微红,好在这等形象也难有人认出自己来。
龚连成原问了自己要不要洗洗,当时自己想又没有打铁,应该不是铁匠那般模样,玲儿端来了一盆温水,叫赵文振洗了,替他梳理着头发,小荷拉着李千月从二进院的西厢房走来,嘴里叫嚷着:“小姐,你快看看,姑爷真像一个掏煤的”。
两人出来见赵文振已经梳洗干净,小荷有些失望,随即又笑着给李千月描画着赵文振刚才的形象。
“够了,没大没小的,姑爷是你取笑的?该向玲儿学着些,那有你这般的丫头”。
被李千月训斥后,小荷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低着头,眼泪扑簌扑簌的流了下来,赵文振没有阻拦,接过玲儿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脖茎,才感觉清爽了许多,虽然没有看不惯小荷,但多少有点不舒服,他不知道李千月为什么会一直留她在身边,也不好相问,做为随嫁过来的丫头,更不好管教。
李千月走来,用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赵文振肩膀上的灰尘:“昨日听父亲说,相公任了军器司的少监,想来不甚忙碌,怎么弄的一身的灰”。
赵文振挽了她的手,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