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御史终究是告老还乡了,那日从皇城出来他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而蔡文那边也没有保他的意思,与其让皇帝诏令归乡,失了颜面,还不如自己请辞,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荣归故里。
孝正三年入仕,官场沉浮三十余载,南阳的小农之家出身,夏御史爬到这个位置用了三十多年,回到南阳却只用了半月。
赵亭的任令在夏翁离开京都的第二天宣了下来,那处小院已经搬进了新任的侍御史。
外人只知宣和皇帝召赵亭至太和殿,日落才出,至于两人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赵文振的外伤已经痊愈,新长上来的肌肤粉扑扑的,看起来怪异又新奇,骨头也长好了些,夹着的板子已经取掉,就是还不能用力。
“大武,收拾一下,跟我去军器司”。
“啊,小振你……”。
大武显然是担心赵文振的伤,李千月早上去见父母时可是交代他好生照顾赵文振。
“我什么我,难道你不想见婉云吗?”。
赵文振笑的颇有深意,大武被他弄的不好意思了,低头道:“得早些回来,不然少奶奶回来又该怨我没看好你了”。
赵文振已经披上了薄氅:“赶紧走吧,对了这个你拿着”。
说着将一粗布包着的东西递给大武。
“女人,要会哄,像你那么直来直去的当然不行,那有第一次见就让人家当你媳妇的,你应该这么说”。
大武跟在赵文振的后面出了门,认真的聆听着赵文振的教诲,也就是赵文振口中所说的爱情宝典。
运河两边的行道树全是光秃秃的身影,几处棋摊也比往日出的迟了,太阳照到头顶时才会看见几个老翁慢慢悠悠的提着板凳往阳光底下移动。
一月多未雨,运河的水位下降了不少,已经看不见大的商船,小的渡船倒是多了不少,偶尔还有几枝荷叶是翠绿的,大多已经干枯浸在了水里。
军器司的大门依旧紧闭,只是门前的空地干净了不少,看来是常有人收拾的,赵文振轻笑一声:“这个老龚,什么时候变的干净了”。
两人径直去了铸坊,赵文振转身对大武说道:“你还不快去,跟着我干什么”。
大武犹豫了一下,朝通往饭堂的甬道走去。
赵文振在后面道:“别忘了我说的话,要会哄……”。
让赵文振诧异的是,铸坊的地面也干净了不少,虽然地面还是乌黑,脚踩上去已没了飞扬的尘土。
“少监大人”。
“赵少监……”。
与先前不同,这次赵文振到了铸坊,铁匠纷纷停下手上的活计,打着招呼,沾满灰尘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赵文振一一向他们点头,铁匠能够认可他多少跟上次分的赏赐有关,不管是什么原因,铁匠认可了自己,以后在军器司将会方便不少。
“奶奶个熊的,不干活站着干什么?”。
龚连成的声音如暴雷一般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又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赵老弟,你来了,这帮小子都问我好几次了,今天你可算来了,白眼狼怎么没见这么惦记过我,平日里我的酒谁少喝了”。
龚连成嘴上虽骂着,脸上却是带着笑容,赵文振知他一向毒舌,只是笑道:“那是因为龚大哥天天在这军器司,要是哪天没来,他们可能饭都吃不下去”。
龚连成脸上有几分得意之色,但还是说道:“想让他们不吃饭,那得缝上嘴”。
赵文振环视了一圈,见铁匠们打制的多是长刀剑戟,心中狐疑,“难道锦州又有战事了?”。
“龚大哥,锦州战事暂歇,军器损耗应该不大,怎么又开始打制了?”。
龚连成叹了口气,抓起地上的水壶猛灌了几口,才道:“兵部传来密令,让赶制刀器,也没有说锦州战事的事,想来应该是又有动作了吧”。
说完抓起手锤,敲打着砧子上还未成型的刀器。
“你说辽金的这帮瘪犊子,是不是脑袋又问题,战就战退就退,天天在锦州挑衅,不战又不退,真他娘的烦人”。
龚连成忽又想起了什么事,停下手中的动作,凑近赵文振道:“咱们陛下也是,要打就直接攻过去,人家天天挑衅也能忍得住,难道真怕辽金不成?”。
赵文振轻笑了两声:“龚大哥,这话不要乱说,行军打仗关乎将士生命,岂是儿戏,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不要开战的好,到时候不光要死人,军费损耗也是巨大的,一场战争下来国库也就基本被搬空了,两方目前也只是试探”。
“我也就是给你说说,我是个粗人,懂不得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打就打,不打就好好过过日子,搅得老子都没有闲过一天”。
赵文振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龚大哥是想清闲了”。
“谁不想清闲,我家那臭小子都快认不出我了,要不是跟我小时候长得一样,我都以为是别人的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