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比较少下地,早早就吃过晚饭,妇人提桶猪食在后院啰啰啰地叫唤着喂猪,王麻子独自守着一盏昏黄油灯,巴嗒巴嗒抽着旱烟,等待着最后的几个晚客。
“哟,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麻子,你可真自在!”牛二踅进凉蓬,打道。
“咦,牛二?”王麻子抬头见是牛二,像是见了鬼似的,惊得咳咳咳连呛了几口浓烟。
牛二有些奇怪:“怎么啦,麻子?这几天不见,就不认人了?”顺手将酒葫芦往柜台上一顿,嚷道,“打两斤米烧,来半斤油炸花生。”
“哎哟,牛二哥,你老人家怎么又回来了呀,””王麻子好半晌回过劲来,站起身,拎起酒葫芦,“人们都说,都说你和刘头几个,在路上让强盗给害了,村里都传遍了。想不到,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嗳,我说麻子,细想我牛二也没差过你一块八角的,你怎么咒我呀?”
“哎呀,牛二哥,你就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咒你哪。大家都这样说。谁让你们不早些回来呢?”王麻子将油灯盏移近前,取了一只漏斗插上酒葫芦嘴,然后弯下腰,移开酒瓮盖儿,拎了一支吊勺,小心翼翼地往葫芦里头盛酒,“都是陈府传出来的。”
牛二这才省悟,自己这一趟出门回来,心境已和往日大不相同。
要依自己往日的心性,一回村就应该到陈府去,先将差使交了,然后才回自己家去的。但今儿不晓得怎么啦,自己竟然忘了这茬了。
转念一想,清华少爷向来对自己也还不错,心里不禁生出些愧疚,便轻声告诫自己,饭后一定速速过去见他。
打了酒,牛二回到刘寡妇家,见鸡窝还没料理好那只鸡,忍不住损了他几句,然后又出了门,踅去陈府找陈清华交差。
陈清华不在家,见他的是陈府管家。他一见牛二,竟然也大惊失色。
原来,自他们跟着谢宇钲走后,大家就数着日子,等他们回来。过了预想中的日子,他们仍没回来。陈府一连派了好几拔人,一路寻去,一直走到汤湖圩上,逢人就打听问讯,但始终找不到任何线索,打听不到任何音讯。
大家都说,大约运气不好,在路上遭遇强盗,被杀了。
但因为没见着确讯,谁也不敢下定论。
各自的家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打转,每天早晚都聚集在陈府门口,等待着最新的消息。刘寡妇也来过好几回,希望能得到牛二的音讯。
但几个人就像平空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似的,既找不到一点踪迹,也始终没打听到任何线索。日子一久,陈清仓华也被他们的家人闹得不胜其烦,正打算到县里报官,请县里派警员下来查案,恰好这几日山里的矿场出了点事情,便进山去了。
现在,管家见牛二回来,便慌乱询问刘头等人怎么还没回来,牛二便将路上遭匪一事相告,说自己被土匪掳去,早和刘头等人失散了,现在趁着两帮土匪火并,才乘隙逃脱,回到家来。
管家取出一块大洋给他,吩咐说他既然回来的了,就待在家里不要乱走。清华少爷不日就会回来,定要问话的。
牛二唯唯诺诺地应了,告辞出门,一边抛着那块大洋,一边回到刘寡妇家,这时刘寡妇已炒好了几个菜,摆好碗筷,就等着他开席了。
牛二哈哈一笑,随手将大洋扔给竹儿:
“竹儿,明儿我们去溪口镇上玩,买好多好吃好玩的!”
“喔,好哇,好哇,牛叔叔发财喽,牛叔叔发财喽,竹儿有好吃的喽!”竹儿高兴地从板凳上滑下,蹦着过来,牵了牛二的手,来到桌边就坐。
“竹儿,别嚷嚷,大晚上的,嚷什么呀?”刘寡妇轻声斥道,有些担心地往屋外瞄了瞄。
“没事,嫂子。现今不比以前了。”
牛二请鸡窝在首席坐了,又抱起竹儿坐在自己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鸡窝,向刘寡妇作起介绍:
“嫂子,这是我新结拜的哥哥,三江五湖跑遍,原先也做过枪手当过刀客,是个上刀山、下火海都不皱一下眉头的真汉子……在外头这一个多月里,得这位哥哥看顾,兄弟我也跟着发了点小财,今后……今后我们的日子,不会那么苦啦。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那样随便受人欺负了!”
说着,牛二将面前的饭碗朝刘寡妇面前推了推,“嫂子,今天我们喝点酒罢,好好庆祝一下!”
“嗳,好咧。”刘寡妇笑着应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酒葫芦,先给鸡窝和牛二各斟了大半碗烧酒,又在自己碗里斟了些,忐忑不安地陪着他们,慢慢小酌起来。
饭后牛二和鸡窝都已至半醺,刘寡妇给二人打了两桶水,牛二带鸡窝洗漱完毕,便安排他在耳房睡了,自己请刘寡妇在桌前坐了,先是取出一匹花布,交到她手。
然后,不待她开口询问,又捧出一大一小两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在方桌上,先将那个小的包裹层层打开,露出里面满满一堆红纸捆儿,随手拿起一捆,交到她手上,静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