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看时,都是方家以化名在河间府赈灾的各项开支账目,一笔笔列支十分清楚,且有证明人,这其中也包含了谢家的捐助。
方初道:“这些账册河间府都有存底。大人可派人前去核对。”
王大人问:“你为何要多造一份账册?”
方初注视他,道:“大人明察秋毫,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大人当然明白,不由沉默了。
方初早就知道夏织造和他弟弟贪墨,然他只是一介商贾,能做的也只能这样了,多造一份账册,就是为了防止今日。
韩希夷已经明白他误会方初了,心下暗愧。
他也请求上堂作证。
王大人命传他进来,他道:“大人,小民认为方兄所言有理。大人今日若定谢家罪,难以令我等心服。试问今后再有灾情,谁敢捐银?”
接着,严纪鹏、沈家、高家、曾家都出面陈情。
沈寒秋道:“虽然小民很看不上谢家,但是,小民以为大人要三思,万不可把赈灾做成贿赂,那将寒了众商家的心。”
只有郭家人和方瀚海没有出声。
方初心下一动,一团疑云升起。
最终,谢家被判无罪,谢吟月当堂释放。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方初。
她竟不知道:为了她,为了谢家,当年他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不但方家参与河间府赈灾,还多造账册,留了后路,思虑不可谓不周全、细致;他甚至没有透露姓名,没有把这人情卖给夏织造,纯粹为了赈灾救济百姓,或者说,纯粹为了帮助她。
她喉头热辣辣的,双眼涨涨的。
蓦然间她又想起:当年也是在这锦绣堂,他为了她,当着天下锦商的面向郭清哑致歉赔罪,求她给谢家一个机会。
他这样骄傲又桀骜的一个人,为她做到这样地步!
可是她身为他的未婚妻,为他做了什么?
她对郭家不依不饶为他带来了无数烦恼:方家得了郭家的织锦技术,他夹在谢家和郭家中间,左右为难,代谢家受过,甚至被人指责“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无信无义”,就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
头一次,谢吟月心生一股悔恨。
但这悔恨好像流星,划过她的脑海。
很快,一闪而逝,没留下一点痕迹。
她看着他,心中品度他:依然是那么沉稳,神情依然透着桀骜,便是断手出族,也没有令他丧失半分气度,面对钦差应对从容。
可是,他今日来此却并不是为了她。
他只是为了澄清他自己而已!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甚至怀疑,过去向他道谢,他会不会理睬她。
她双脚有千金重,半寸也挪不动。
越觉得他可贵,心下越对他不舍,她也越加仇恨郭清哑:若不是郭清哑,自己和方初不会离心离德;哪怕穷尽一生精力,她也要将郭清哑踩入泥泞,否则一生都将无法释怀!
此案判定后,韩希夷想要过去向方初致歉。
然方初下堂来,目不斜视,刻意往角落里走去,并站定。
韩希夷止住脚步,知道此事恐怕一时难以转圜。
堂上,王大人又宣布开始审理郭织女老师一案。
这次,高巡抚和杨按察使都在座,等同会审。
堂下,一众锦商都屏息,拭目以待。
这气氛,比刚才审问谢吟月和方初紧张多了。
韩希夷再无暇顾及方初,只顾堂上了。
一声令下,衙役传入李居士李青霭。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面貌与韩太太有三分相似,只没有韩太太的妩媚,她比较端庄,曾经的风华随着岁月凝练成从容的气度。
拜见后,王大人首先问:“你就是李青霭?”
李居士回道:“民女正是。”
王大人又问:“你曾教过郭织女?”
李居士回道:“教过些时日。”
王大人命传郭守业上堂,问他:“你可认得这位居士?”
郭守业摇头道:“回大人,小人不认得她。”
态度很诚恳,并不串通撒谎。
王大人再问李居士:“为何连郭家人都不认得你?”
李居士回道:“民女是晚上教那孩子的,在船上。”
王大人又命传李红枣等绿湾村人上堂,一一辨认。
众人都说不曾见过李居士。
李居士坚持说,她是在晚上划船接了郭织女,带她去江上教授学问的,天明送回。
听到这,吴氏心里发憷。
因为,清哑小时候跟她睡!
别说一晚上不回来,便是晚上动一下,做娘的也要起来查看,可是踢了被子,可是被蚊子咬了,可是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