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木然道:“再不值,也没有关系了。”
声音萧索,透着漠然。
方瀚海心里一惊,高涨的怒火熄灭了。
再目光下移,落在儿子的断手上,更加不忍。
他怒道:“你都陪了一只手,她半点悔改之心都没有,你就该有所决断:对她一定不能心软!若你心软,将来定要遭受莫大痛苦!”
方初道:“我没有心软。我只是不想变得和她一样。若我和她一样,我还退亲干什么?正好和她配成天作之合,再联手把郭家弄得家破人亡,不就合了她的心意了!”
方瀚垭口无言。
儿子说的有理。
但是,他心疼儿子。
他好好的儿子,就因为定了那门亲,彻底给毁了,而且,这噩梦还不知到何时才能结束!
书房外,丫鬟赤心奉严氏命来请老爷和少爷,远远的,就听里面争吵不休。她不由得放轻脚步,悄悄走近,恰好听见方瀚海一番话。
因想道:“原来老爷一心要和郭家联姻,才故意和少爷演戏。”
正觉心惊时,忽听身后一声喊“赤心姐姐?”
赤心一回头,发现是圆儿。
圆儿道:“姐姐你来,我有事同你说。”
示意她到一旁,才问她来干什么。
赤心说是太太请老爷和大少爷去。
圆儿笑嘻嘻道:“这个待会我告诉大少爷。姐姐你回去吧。老爷和大少爷在商议事呢,不让人打搅。”
他的意思是你就别去偷听了。
赤心脸红了,瞪了他一眼,道:“我才到的。就你鬼!”
这才转身离开,心下还在回忆方瀚海的话。
※
再说王大人,退堂后便单独去见清哑。
清哑已经被带回织造衙门后院东厢房。
王大人进去,看见她坐在桌前,左手握着几张纸,右手拿了一张,正往烛火上点燃,当火舌迅速吞噬了整张纸,她才丢开手,桌面上满是纸张燃净的灰烬。
他一惊,问:“你这烧的是什么?”
清哑平静道:“图纸。”
王大人愣了,原来是销毁成果。
清哑手上还剩了两张,很快就烧完了。
她拍拍手,站起来上前施礼。
王大人命她起身,问:“你真的能织出毛巾了?”
清哑直起身,点点头。
王大人沉默一会,才道:“本官会将此事上奏给皇上。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恐怕不交代清楚师承来历,此事绝无法了结。你若有苦衷,也可亲自写一份诉状,本官为你递交给皇上。”
他能为她做的,也只能这样了。
清哑摇头道:“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她的人生简单直白,事无不可对人言,唯有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她的本意,除了听天由命,她不知如何告诉人。
今日编造一个谎言,明日呢?
所以,她不肯编,怕哪一日漏了。
王大人看着她深深叹息。
这一刻,他反希望她能“妖孽”一点,编出一套完美的说辞,瞒天过海。可惜,她明显不善撒谎的。之前在堂上与李居士相认,据他看来,也是为李居士开脱罪名的用意,而不是为她自己证实身份。
他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出去后,他叫来身边亲卫头领吩咐:“从今日起,郭织女那里再加强守卫。绝不能有半点差池!”
那人道:“属下遵命!大人请放心。”
于是,清哑院内又多了些侍卫,连房顶上都有人。
她都不敢洗澡了,生怕哪里有双眼睛窥视。
东厢的守卫加强了,细腰和张恒几乎无法存身。
亏得张恒有主意,将对面西跨院的下水道挖空了一个坑,可藏在下面监视对面。但那坑只能容一个人蹲里面,多一个人就不成了。于是,两人便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轮流值守。
张恒值晚上,细腰值白天,因为必要时她可化身丫鬟。
这日傍晚,细腰百无聊奈地蹲在坑内。
通常,她是不敢探头出去的,只有在那些守卫换班时,侍女给清哑送饭时,是容易出事的时候,她才会全心监视对面。
又到了给清哑送饭的时候,两个熟悉的身影提着食盒走进清哑房中,细腰计算着时间,等她们出来。
今日,好像她们耽搁久了些。
细腰心里有些急,又牵挂张恒,怎么还不来接替她。今天她还想早些回去呢,沈寒秋昨晚说了,今日有事来和郭大全商议。她想象他的样子,想去向他禀告清哑近况,顺便听他有什么指示。
脑中影像和眼前情景交替,恍惚看见东厢廊下,那两个丫鬟出来了,互相挽着胳膊,头靠在一处,低声说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