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夏与陈士奇两人用完饭,一旁侍立的书童水生便把碗筷收拾好,然后又捧着剩下的鱼汤和炊饼,自己坐到角落里吃去了。
王安夏和陈士奇都是前去参加秋闱的生员,此时闲暇无事,便依旧围坐在火盆旁,开始谈论起文章来。
令王安夏有些惊讶的是,面前的陈士奇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有些看法观点却极为老到,且每每有惊人之语,颇有些老成持重的味道,听得王安夏赞叹不已。
而对于陈士奇来说,面前王安夏的言谈同样也令他有些惊异。
面前这个读书人,与他常见的那些生员追求大有不同。
他所见的多数生员,苦读多年,最大的愿望无非一举高中,成为天子门生,进而点翰林,入内阁。
可是王安夏不同,他的志向不在内阁,却在州府。
而且谈论古今之时,时常谈及“好生”二字。
《尚书·大禹谟》曾言:“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
《论语·颜渊》又言:“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君子有成人之美“。
陈士奇自然知道这“好生”的出处,但他隐隐感觉,对于王安夏来说,这两个字对他来说似乎有特别的含义。于是便开口问道,
“安夏兄似乎对‘好生’二字颇为看重。”
王安夏听罢脸色郑重道,
“士奇兄有所不知,在下此前曾得一位仙长教导。上天有好生之德,民生维艰,自当体恤,若有幸为官一方,当清正廉明、体恤民生,并赠我‘好生’二字,这才谨记于心,奉为圭臬。”
王安夏继续说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横渠四句》道尽了我们读书人的毕生追求。
可惜在下自知才智粗陋,‘为天地立心之事’恐怕力有不逮,只好把精力放在‘为生民立命’之上。
至于‘为天地立心’等大事,若是有幸,便由后辈去做。”
听完王安夏这些话,陈士奇对他不禁心生敬佩。
面前这读书人,不似其他夸夸其谈之辈,是真的立下“为生民立命”之志的。
陈士奇不禁起身拱手,
“安夏兄之志向,实在令在下佩服之至,今天有缘结识,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见陈士奇起身作揖,王安夏也赶紧起身还礼,
“士奇兄言重了,阁下才真正是饱学之士,能与士奇兄相交,幸甚至哉!”
两人说罢对视一眼,随即各自开怀大笑。
人生得一知己难矣!
荒野之中,千里之外,能遇到志同道合之人,更是一番幸事!
两人如同阔别多年的好友一般,兴致斐然,一同谈文论道,抒发胸臆,指点山河。
就这样,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陈士奇虽然意犹未尽,但见天色已晚,便要辞行。
王安夏也许久未这么畅快过了,虽有不舍,但也不能强留。
两人便约定,第二日陈士奇再来拜访。
陈士奇来到墙角,把正在熟睡的书童水生摇醒。
“水生,该回去了。”
水生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迷茫的看了看面前的陈士奇和一旁的王安夏。
哦了一声,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把油纸伞递给陈士奇,自己熟练地穿上蓑衣,戴上斗笠。
“安夏兄,那在下先告辞了,明天再见。”
“明天见,士奇兄今天好生休息。”王安夏拱手送别道。
门外依旧大雨滂沱,河中水流湍急,将停靠在码头的乌蓬小船冲刷得起起伏伏。
一主一仆走上乌篷船,转眼便消失在一片雨幕之中。
乌篷船行到河中央,陈士奇没有回到乌篷中,而是站在船舷上,遥遥望向雨幕外的驿馆。
嘴角含笑,似乎意犹未尽。
正在船尾划桨的水生看着陈士奇,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
“公子,你都听这个书生读书听了六七天了,今天还要同他讲什么诗文,又白白浪费了许多功夫。”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还是早早下手为好。公子你不能再像之前那么心软了,你的时日可不多了。”
站在船舷之上的陈士奇原本嘴上还含着笑意,听了水生的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呵斥水生道,
“水生,这话不要再说,我自有打算。”
水生听了陈士奇的斥责,却又不服气,小嘴嘟起来,
“公子可莫说什么自有打算了,这十年来多少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都因为心软放手过去了。”
“公子,你可要想清楚,再有几日,再没有收获,你可就要魂飞魄散了。”
“水生,住嘴!”
听水生继续这么嘟囔,陈士奇心中烦躁起来,又开始教训水生,
“水生,我跟你说过多次,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