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惊堂木高高举起,作势要落下,这一会儿功夫楠木雕刻的木块都快被他拍烂了,眼见他又要拍,站在他近旁的师爷悄悄朝边上挪了一步,唯恐被炸起的巨响震了耳朵。
“大人,小人从未见过所谓的张家妇人,更没有亲耳听她认罪,此事纯属诬赖,哪里来的招供?张癞子所言,更是无中生有,小人愿当庭对质!”聂尘高声叫起来,抢在纪松落板之前吼道。
“哼,好,本官就审个明白,看你这张利嘴如何狡辩。张三癞,你看看,这里跪着的,可是那奸夫?”纪松心中胜券在握,看到外头围观闲人众多,有心卖弄公正,于是缓缓放下惊堂木,厉声喝问。
张癞子把头如捣蒜一样叩,没口子的道:“就是他,就是他,化作灰我都认得。那夜我深夜回家,在前门口跟他撞个满怀,绝对错不了。”
聂尘冷不丁的问:“既然撞个满怀,你怎么看清我的脸?”
张癞子想了想:“你爬起来时就看到了。”
“深更半夜,你怎么看清的?”
“我……提了盏灯笼。”
“既然手提灯笼,必然能视物,怎么又跟我撞上了?”
“呃……我没提防你突然从屋里跑出来。”
聂尘冷笑:“你提了灯笼,黑夜里秉烛夜游,老远都能瞧见,我难道会故意朝你身上撞?若是我真的深夜偷欢,一定会从后门逃走,怎会走前门来跟你碰面,荒唐!”
张癞子张口结舌,这一串应答语速飞快,聂尘嘴如机关枪,啪啪啪的打得张癞子毫无反应的时间,被梗得无言以对,愣在当场。
“有诈有诈!”
堂下闲人当中,不知是谁大声怪叫,一时间人群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如大群苍蝇凌空飞舞,谁都没有想到这桩板上钉钉的风流官司竟起了波澜,原本来看打屁股的人流得了意外收获,更加兴奋起来,嗡嗡嗡的指手画脚。
“砰砰砰!”
惊堂木又是连响,纪松吹胡子瞪眼:“闭嘴!你审案还是我审案?”
张癞子如梦方醒,哭喊道:“大人为我做主啊!”
“你也闭嘴!本官晓得审!”纪松手都气得哆嗦了,拿着惊堂木差点脱手飞出去:“犯妇张氏,你来说!与你私通的,可是这聂尘~~?!”
他单手指着聂尘身边跪着的女人,厉声喝道,嗓门几乎破音。
女人是和聂尘一起被带上来的,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不言不语,身上套着脏兮兮的布裙,头发散乱遮住了脸,弯腰躬身,差点让人忘了这位才是本案的关键人物。
堂上堂下几百双眼睛一齐集中到了她身上,闲人们的目光炙热,毕竟看女人脱了裤子打屁股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审案是附庸,看她才是正途。
女人对纪松的问话充耳不闻,跪在那里毫无反应。
这气得纪松更加恼怒了,盛怒之下惊堂木没有拿稳,猛击到桌面上飞了出去,差点击中跪着的原告张癞子。
“来呀,把犯妇的头抬起来,让她答话!”
两个衙役应声上前,粗鲁的拨开女人的头发,拧着下巴强制抬起了她的脸。
“嘻嘻。”女人脸庞憔悴消瘦,营养不良形成的黄蜡色纵然被泥垢渲染依然可见,她被人固定了头,居然还露出黑漆漆的牙齿笑了两声。
满堂哗然。
纪松连惊堂木都忘了唤人去捡,直勾勾的看着女人疯癫癫的脸,忘了该说什么了。
“咕噜。”女人伸出舌头,舔了一个衙役板着下巴的手。
那衙役瞪着眼,看看县令,又看看自己的手,上面吊着口水,不知道该不该松开。
“.…..”张癞子也傻了,他揉了揉眼。
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私通的,可……”纪松本能的想把审问继续下去,可是话一出口,就越来越低,最后无法再问了。
堂下的闲人们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张癞子的老婆,大家都认识的,满城有名的破落户嘛。
但绝不是现在这个人。
“嘻嘻。”脏女人转转眼珠,看到很多人,居然有些高兴,笑容更癫狂了。
“这……是个疯子吧。”有人喃喃的道。
一人开口,立刻就有人附和:“是个疯子,没错。”
声音如潮汐,沙沙的响成一片。
聂尘看着这一幕,淡定的静静等待,他盯着掉在地上的惊堂木,猜想这玩意儿有多重。
县衙外,茶社二楼。
陈子轩百无聊赖的逗着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不时朝县衙方向看一眼。
“咳,怎么还没动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