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艘大小船只一齐解缆、同时扬帆,是很壮观的。
瞎子岛的小小港湾里,一片帆影,无数人在吆喝叫喊,匆忙上船的水手们夹着大包小包的物品,跑着踏上跳板。虎背熊腰的大力士们吼着号子,用尽力气转动绞盘,丁零当啷的铁链带着湿漉漉的海水从海底升上来,带起沉重的石碇;高高的横桅上,灵活的人们爬上爬下,宛如猴子一样敏捷,他们解开捆扎帆布的绳子,任由巨大的主帆靠重力落下,展开宽阔的身躯。
白色和灰色的帆布相继落下,在海面上张开了一片帆的云彩,正值北风,舵手操纵舵叶转向,让每一片帆都吃饱了风,一百多只海船整装待发,跃跃欲试,好像瞎子岛活过来一样,要从身上分一块肉出去。
李魁奇大步的走上自己的座船,这是停在瞎子岛边最大的一只船,近七百料的福船,船头架着一尊六磅佛郎机炮,重百斤,船身两侧另有四门小号佛郎机炮,比许多大明水师的船火力还猛。船有三桅,都是新帆,船身用二十年的陈年杉木所制,坚固无比,无论龙骨还是肋骨都是老成匠人安放,稳妥又可靠。
靠这条船,以及麾下上百艘的船队,李魁奇成为福建以南最大的一股海盗,手底下又养着一群操舟如履平地、厮杀起来奋不顾身的亡命汉子,就连小股官兵都不敢正眼看他,横行海疆,鲜有敌手。
晨风吹动李魁奇的头巾,飘扬在空中,他站在福船的艏楼上,一只脚踩在船头板材上,往下一望,发现麾下的船只还在乱七糟的做着出海的准备,于是不愉快起来。
“都他娘的在啰嗦什么!”他叉着腰吼道:“李旦的船正在撒丫子跑路,你们却在这边啰里啰嗦,给老子立马启碇!但凡落后我的船十个身位的,等下分赃就没他的份!”
麾下的海盗们欢呼起来,大声呱躁,把这个命令用嘴巴传递到旁边的船上,再由旁边的船向远处的船传递,一船传给一船,很快的上百条船都知道了。
七百料的福船慢慢的离开泊地,徐徐驶向外海。
其余的船有先有后,慢慢的跟上,就像一群羊跟着它们的头羊,组成了一个偌大的不规则的阵,涌出了港湾。
船出了湾,海风骤然加大,帆如被一台巨大的鼓风机在死命的吹,欢欣的鼓起,带动沉重的船身,快速往前。
“令哨船带路,追击李旦的船队!”李魁奇稳稳的坐在福船的船头,手扶着那尊大炮,喝道:“所有的人全部就位,别他娘的掉链子,李旦的人不是白痴,敢靠拢瞎子岛一定是想探知虚实,知道我们船多势必全速逃走,等下若是追不上全部一个月不准吃肉!”
手下众海盗用山呼海啸般的呼喝来回答,不少人嘻嘻哈哈,浑然不把李魁奇的威胁放在心中,倒不是他们不怕李魁奇,而是觉得干掉李旦的船队不是个难事。
“大哥,区区十来只船,何必大动干戈?”抱着这个念头的吴秀才摸着下颚处几缕稀疏的胡须悠悠然的说道:“令弟兄们去追就是了,大哥慢慢的坠在后头等着看戏即可。”
“那可不行,我多绕了几百里路过来,不就是要看看李旦的船队有什么三头六臂吗?”李魁奇咧嘴一笑,把魁梧的身子坐到了大炮的炮座上:“带队的船老大很不错,能靠着几条船横行这片海,居然把两浙、福建一带数得着的海商都得罪了个遍,这份能耐,非亲手试一试才可以。”
“我看大哥你是手痒了,想打一打罢了。”吴秀才踏前一步,站在李魁奇身旁吹着扑面的风,一头散发在风里胡乱飞舞,倒像个放荡不羁的术士:“李旦的船队抢了这么些天,船上一定有很多财物,必须尽数由大哥来抢夺啊。”
李魁奇瞪他一眼,指着他鼻子骂道:“吴秀才,你他娘的真是老子肚子里的臭虫,什么都猜得到,要不是你去年救过老子的命,老子真的想把你灭口!”
吴秀才笑嘻嘻的,拱手道:“大哥,李旦的船队既然抢了不少,船身势必沉重,跑不快,大哥要想抢在头里,可要加快速度了。”
“这个自然,这条船有三桅六片帆,加上前面的斜桅,绝对最快。”李魁奇咧咧嘴,伸手摸出一面千里镜,放在眼睛上冲前头张望:“追几条重载的船,轻而易举。”
“不过大哥,李旦的人既然知道我们在瞎子岛,怎么会还刻意靠近呢?”吴秀才乱发飞舞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这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李魁奇的眼睛贴在镜面上,嘴里答道:“那厮一定是以为老子是个软柿子,想来捏捏,一靠近才知道老子有这么多船,吓着了,掉头就跑呗。”
“唔,若是这样,倒是不用担心了。”吴秀才想了想,如释重负般轻松下来。
“秀才你怕个什么劲?”李魁奇拿下千里镜,哂道:“你不是读书人里胆子最大的么?喂,问问前面的哨船,他娘的船在哪里?要追多远才追得上!”
海风带动船帆,箭一样的朝前疾驶,福船庞大的船身被吹得倾斜起来,用一个稍稍朝左偏的角度航行,这是因为吃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