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是鸡笼毕竟是我们的心血所在,若是放那些杂碎进来打烂了弄坏了,弥足可惜。”施大喧想在屋里找个地坐下,但转了一圈发现这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就是聂尘正坐的那一张,其他地方全被各种书、簿册、杂物堆得满满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郑芝龙都是坐在放木炭的筐上面,实在无处可坐。
于是他一屁股坐在一堆捆扎好的纸上面,聂尘提醒他:“你坐的是商行去年十月份的收支流水账本。”
“反正老大你已经看过了,且坐一坐吧,明天我叫人打几个圆凳来,这屋里也没个坐处。”施大喧性格豪放,大大咧咧的惯了,而聂尘性子随和,和这些老兄弟也没有上下尊卑,说笑间只听施大喧道:“放他们进来关门打狗会不会把鸡笼城毁了?”
“坛坛罐罐的,毁了可以再建,只要人在,就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聂尘答道,丝毫不以为意:“要是能以一座鸡笼城,换来一个将海上反对我们的人一网打尽的机会,我觉得是值得的。”
“这”施大喧痛心疾首,还想说几句。
郑芝龙插嘴道:“施大哥,鸡笼城是我和大哥一手一脚建设起来的,我们刚到这里时,你还没过来,那时候这边全是一片荒芜,若论感情,我们比你更甚几分。不过聂大哥既然这么决定了,必然有这样做的道理,你就不要多说了,听大哥的便是。”
“唉,好吧。”施大喧一想,好像是这个理,自己过来这边不过半年,而郑芝龙和聂尘是从打地基开始就在这边了,他二人好像伺候一个婴儿成长一样看着鸡笼发展,在他们面前,自己为鸡笼做的这点事算什么。
“施老大,你也别惋惜,以城换血,怎么看都不折本。”聂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把烧开来的水倒了一杯,用粗陶碗盛了,递给施大喧。
施大喧双手接过,水温很高,捧着暖手正好,他眨眨眼:“以城换血?”
“鸡笼是个诱饵,大鱼小鱼都想咬一口。”聂尘道,提着铜壶给郑芝龙手里的水碗也续了一碗热水:“我也是个诱饵,两个诱饵加在一起,能钓来大鲨鱼!这么划算的生意,做一做很值当。”
“刚才我和大哥正在商量这事。”郑芝龙把热气腾腾的水碗端在手中,对施大喧道:“我们断海,不知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豪商的,朝廷官员的,红毛鬼的,很多,明里暗里都有人想灭了我们,可我们不可能一一去查是哪些人,如果李国助真的来这么一出,却省了我们不少力气,让魑魅魍魉都跳出来,正好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施大喧嘴里呲了一声:“那可是十六家海上豪强,比不得十六家窑子,虽然有人来偷偷报信,但总归是十六家豪强,我们放他们进来,可没有必胜的把握!”
“施老大,你怎么对自己没信心了?”聂尘笑起来。
“龙头,不是我没信心,而且十六家豪强实在不能小看。”施大喧解释道:“他们单个拎出来,我施大喧一个也瞧不起,不消定远号镇远号这样的炮舰出马,我带着人就能收拾掉。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抵不过十个癞子,这些人聚在一起,起码能有上万人的规模,船只能达三千艘以上,若是一拥而上,我们不可能打得过的。”
他越说越急,情急之下,陶碗在他手里几乎被捏碎了。
“龙头,我看还是趁他们没来,先发制人,寻两家弱的,先端了老巢,杀一儆百!”
“先发制人?”聂尘却一点不着急,还摇摇头:“不可,我们手头力量有限,出去了万一收不回来就麻烦了。”
“可让他们攻进来是坐以待毙。”施大喧道:“鸡笼就这么大,就算放他们进来也不会全进来,大部分海盗都会在外海围攻,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我却觉得,这正好降低了我们失败的风险。”聂尘耐心地说道:“你刚才说得好,鸡笼港就这么大,能攻进来的船能有多少?了不得一两百只,能上岸的人有多少?了不得一两千人。这么些船这么点人,我们在岸上以逸待劳,怎么会败?”
“但是海上的船”
“岸上收拾利落了,他们只能又送一波上来,一波接一波地添油,这时候我们再从侧面偷袭,巨炮轰击,定能立于不败之地!”聂尘接着说道:“我们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外加他们内部本就不稳,一旦出现失败的迹象,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崩溃,这样的对手,我们怕他何来?”
“”施大喧侧头细想,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但又觉得跟自己的常识不大合拍,于是越想越乱,烦如乱麻。
“施老大,外面来的是谁啊?”郑芝龙瞧他魂不守舍半天没回过味来的样子,哂然咧嘴,笑着问:“你把他晾在外面多久了?”
“啊?”施大喧茫然看着他,半响才回过神来:“是福州许心素的人。”
“许心素?”聂尘转身在桌上翻翻找找,从纸堆里摸出一张纸来,拿在手上细看:“哦,十六家里有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