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妨碍他的睡眠。
张铁匠手里捏着发簪,目瞪口呆地看着安然入睡的聂尘,这县狱牢房像猪圈一样潮湿肮脏,老实说自己都觉得无法入睡,这个秀才居然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习惯,莫非他不是第一次坐牢了?
“谢谢啊。”
耳边轻轻飘来一句道谢,是从酣睡中的聂尘嘴里发出的,张铁匠都有些没有把握,弄不清这是梦话还是真的对自己说的。
转天过来,睡眠充足的海丰知县许成久精神抖擞地来到签押房,开始上班。
今天他心情大好,因为最近令他烦心的事解决掉了。
由于一场虚无的海盗来袭,闹腾了好久的疍民和客家人之间的械斗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结束了,两边自动停止,各回各家,死伤自负,县衙下去善后的吏目正有条不紊地做着该做的事,这起民乱不会对他的仕途造成任何的影响。
相应的,陈把总抓回了疑似海盗一百多人,这是一份巨大的功绩,能在自己的履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了,抓良冒功这种事要做的干净利落,不能留下后患,这一百多人不可能全都当海盗砍了,那样会出乱子,得甄别甄别,挑那些素来人品不好、没家没后的家伙来充数最好,这样的人不会有人为他们出头,冤枉了也就冤枉了。
按照经验,这种人哪里都会有,一百多人里头起码能挑出一二十人,这就足够了。
许成久昨晚上喝了几杯酒,睡得很踏实,起床后连保持了很久的黑眼圈都淡了好多。
他甚至想起了府城惠州那座最有名的飘香院中、头牌马姑娘唱的小曲来,小曲温婉动听,如阳春白雪,搔得他心里痒痒的。
“一呀摸,摸到了姐姐的头发边”情不自禁的,知县大人许成久哼哼起来,他在椅子上落座,抖抖衣袖,一边哼着曲儿,一边伸手去拿桌上堆放的公文。
“老爷,有客到。”门口有仆役探头:“是县里商会的吴老板。”
“哦,这么早?”许成久大手一挥:“请他进来。”
仆役脑袋消失了,片刻之后,换了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出现。
“拜见县父母,县父母见好!”
肥头大耳的脑袋下面是一具同样肥大的身躯,海丰县生意做得最大的商人吴老板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肥肉几乎把眼睛都挤得看不到了,当他站在签押房中间拱手弯腰的时候,几乎动员了全身的力道。
“吴老板免了,坐吧。”许成久满面春风,心情愉悦地说道:“今天吴老板怎么来了,这时候还不到月例的日子啊。”
“小人可不是来送月例的,跟小人要说的比起来,月例啥也不是。”吴老板费劲地把屁股塞进旁边的一张椅子里,那椅子极宽大,但要容纳他的屁股也很勉强,吴老板挤了很久,才喘着气坐定。
“嗯?”许成久眼睛眯了起来,把面前的公文推到一边:“吴老板什么意思?”
“县父母先看看这个。”吴老板伸手,把一叠厚厚的票子递到许成久的桌子上。
许成久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张来看了看,身子立马立了起来,憋住呼吸抓起那些票子连看了好几张,吴老板笑嘻嘻地瞧着他的动作,神态轻松。
“这么多会票,这么高的票面价值!”许成久倒抽了几口冷气,震惊地看向吴老板:“全广东知名的商行几乎在这里了,连福建的都有。”
“这些票面全都可以通兑,县父母随便选哪一家,都能兑换等量的银子,如有差池,我吴某愿意补偿差价。”吴老板像肌肉抽搐一样笑着:“不过这些会票可不是我的,另有他人来托我请县父母办事的。”
许成久的手都微微抖了抖,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而是这些会票每一张都是十万俩的价值,厚厚的一摞,实在太惊人了。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双目恢复了几分淡定。
将手中能买下海丰县的会票缓缓放下,许成久忍着心中翻江倒海的惊骇,先喝了一口水,然后慢慢问道:“吴老板,能说是谁请托的吗?”
“不能。”吴老板面色白了白:“不敢说。”
“请托什么事呢?”
“请县父母从速将牢里的那批海盗砍了。”
“砍海盗?”许成久惊诧了:“出这么多钱,只为砍海盗?”
“是啊,我也有些奇怪。”吴老板苦笑道:“不过我想这是好事,所以我才敢来找县父母的。”
“事情是好事,不过”许成久心中自然是不信的,这话不是欺负自己傻,就是出钱的人脑子有病。
他站起来,复又坐下,眼珠子在桌上的会票和吴老板的脸之间来回移动,想看出什么端倪来。
“县父母不用看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人想快些要了牢里那批人的命。”吴老板直截了当地说道,他也干脆,反正只是带话,把话原原本本地带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