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高,福建福州府福清县人,万历十一年的庶吉士出身,从翰林一直做到首铺,从万历三十六年至四十二年独自主持大明政务,人称“独相”,多谋善断,又是当世大儒,德高望重,东林魁首。
这样的人物,是很牛逼的。
他的弟弟叶向亮、叶向永、叶向亨,儿子叶成学、叶成敏、叶成昌,也都是不得了的人物,虽然没有叶向高这么大的成就,但随便一个单独拎出来抖一抖,人人都能站住了化作一座山,叶家的风华,在这一辈一时无双,祖坟上冒了青烟。
不过到了崇祯四年的时候,上面罗列的大部分人物都已经作古,最有出息的长子叶成学甚至死在了叶向高的前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叶家现在当家的,是叶向高的二儿子叶成敏和小儿子叶成昌。
叶成敏做过翰林,在鸿胪寺丞的位置上辞官归乡,在家里开书院教书育人,吟诗作画,骚客盈门,非常的洒脱。
叶成昌在仕途上跟父兄没法比,他甚至仅仅是个举人,连考三年都没有皇榜题名,引为憾事,不过他也有特长非常善于赚钱。
叶家本是个地主,福清县差不多三成的田地都是叶家的产业,叶向高认为,子子孙孙靠着这些地,只要不是特别败家,流传百年没有问题。
但叶成昌不这么认为。
祖业可以守成,但更应该开拓,于是他喜欢经商,还特别喜欢动脑子。
叶家有势力,有背景,加上喜欢钻营的叶成昌,叶家的钱如滚雪球一样,盆满钵满。
有钱了,叶成敏就更有资本骚了。于是整日与一帮大儒贤人,游湖登山,醉酒当歌,纵情山水间,游历图画里,人生快意不过如此。
叶家的大小事务,都落到了叶成昌手上。
除非特别大的事,才轮得到叶成敏出面,比如今天这档子事。
他穿着一身白衣胜雪的道袍,头束长巾,手持如意,一副世外高人的打扮,站在福建巡抚熊文灿的二堂里,傲然而立。
一省封疆大吏熊文灿,小心翼翼的陪着他站着,不敢落座。
“可笑,可笑,可笑啊可笑!”叶成敏高声如唱歌一样吟着,眼望房梁:“我大明开国两百余年,江南繁华腹地,头一回见识到官兵杀民的拙劣恶行,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这事还没有定论。”熊文灿谨慎的答道:“那伙贼党究竟是什么来路,还没有查清,所以不一定是夷州军干的。”
“这还用查吗?!”叶成敏赫然看向熊文灿,一脸的正义凌然:“夷州军汉前天上门杀人,后天就有大队人马抄家灭族,这不是一伙人,难道会是两伙不同的人?”
“这也有可能”熊文灿被他咄咄逼人的眼神看得朝后退了一步:“最近福建大灾,什么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甚至还有水贼趁机上岸滋事,他们也没吃的了。”
“巡抚大人是说无凭无据?”坐在旁边的叶成昌冷笑道,他穿着一身深绿色的锦绣绸缎袍子,腰悬宝玉,头戴四方巾,珠光宝气浑身发亮,如果说叶成敏是一株白莲花,叶成昌就是一棵发财树:“也罢,官府办案讲证据,大人说得在理。”
“多谢叶小先生通情达理,本官已经派出精干捕快,彻查这件事。”熊文灿忙转向向叶成昌拱手。
“大人先不忙谢,我还有话说。”叶成昌却把手一摆:“后面一件大案待查,前面一件总归人证物证确凿了吧?大田知县亲眼看见夷州军汉杀人烧房的,我家那侄子叶振南也现场目睹,要不是他跑得快,死掉的人里也有他,大人为何不拿人?!”
“杀人的军汉已经逃走了,本官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全力缉拿。”熊文灿挠挠头:“只是据大田县的文书说,这件事事出有因,叶振南的人先打死夷州军的人在前,夷州军报复在后,说起来,两边都有不对的地方,要是论起理来”
他抬头,迎面看到因为愤怒而一脸涨红的叶成敏,不禁舌头一窒,说不下去了。
“大人这话可不对,夷州军汉无端打人,我叶家的人仗义拿人在后,至于那军汉死了,也不关我叶家的事,事情发生在人群聚集之处,大家都义愤填膺,又黑灯瞎火的拳脚无眼,老百姓出手没个轻重,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反倒少个祸害,也让衙门少去许多琐事,按大明律,打死行凶恶徒无罪,叶家人可没错。”
叶成敏按了按哥哥的肩膀,示意他息怒,自己走上前去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事有无数人证,大人怎么能说两边都有错呢?分明是夷州军汉横行不法,官府早就该拿住他们了,虽然大人下了海捕文书,但凶徒定然早就逃到夷州去了,海捕文书又有什么用?”
“叶小先生的意思是”熊文灿点点头,道。
“请熊大人秉公处理,先扣住夷州军在福建的将官,勒令他们交人出来,否则就上报朝廷,追究澎湖游击御下无方的责任,杀人凶徒必须缉拿归案,这是最起码的。”叶成昌笃定的答道,口气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