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请了一天假,没有去皇城内阁当值,借口受风感冒,躲在家中摸鱼。
他穿了一身宽松的白色道袍,随意的束了发,坐在焚了一炉香的书房里,捧了一本书,静静的看。
表面上平静,但不断颤动的脚尖,和时时抿着的嘴唇,都悄悄的透露出徐光启内心的不平静,特别是看几行字,就瞄向门口的眼神,明白无误的显示着这位内阁次铺在等什么人。
在这样隐形的焦躁中过了小半天,随着一个亲信长随的脑袋出现在门口,终于告一段落。
长随刚刚喊了一声“老爷”,徐光启就扔了书本,站了起来。
“怎样?”他甚至有点紧张:“人到哪里了?”
“出城了。”长随额头上满是汗珠,应该是跑着过来的:“小的和中华远洋商行的赵破虏见了面,把老爷写的信给了他,又远远的坠在后头,亲眼看到他接上了孙老爷、张老爷,才急匆匆的赶回来复命的。”
“东厂的番子没看到你吧?”
“小的就是担心被人看到,所以不敢和赵破虏一起去接人,隔了半条街,番子不可能发现我。”
“如此极好。”徐光启松了口气,旋即又问:“孙老爷怎么样?”
“被打得很惨。”长随偷偷摸了摸心口,孙元化出狱时伤痕累累的模样似乎令他心有余悸:“老爷,小的从没见过被打得那么惨的人,身上全是血,白胡子都染成红色的了,啧啧,老爷,吓死人了。”
“很惨”徐光启的面皮抖了一下,内心又怒又急,但除了眉毛高高挑起,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叹口气道:“他们是从诏狱出来的,诏狱是什么地方?那是能把死人变成鬼的地方,他们可以活着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老爷说的是。”长随赞同,他也觉得的确是这样。
“好了,你干得很好,先下去休息吧。”徐光启挥挥手,打发亲随出去,自己复又坐下,重新拿起了书本。
但心却静不下来,纸上的字眼仿佛变得扭曲,根本无法入目,徐光启知道这是心事作祟,他仍然在担心孙元化的案子。
但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时间还没到晌午,外面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府里的管家引来了一位客人,径直的来到书房里,徐光启认得,这是通政司的一个书办。
“是简大人派我来的。”书办恭恭敬敬的向徐光启行礼,拱手道:“他让我给大人送来一封信。”
简大人自然是通政司右通政,徐光启的朋党,兼耳目,由于通政司上传下达的特殊位置,在这里培养一个自己人很关键,徐光启早就和简大人交好,有什么事,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此刻他特意派书办来家里送信,信里自然是很紧急的事情了。
徐光启没来由的觉得肝抖,他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笑着拆开信函,信不长,内容也不令人意外,但徐光启看得触目惊心。
崇祯皇帝果然变卦了,他的前一个敕令发出来还没有一天,后一个敕令就推翻了前面的内容。
信上说,崇祯帝觉得孙元化是登州兵变的罪魁祸首,罪大恶极,不除之难解心头之恨,于是令东厂立刻拿人,把孙元化和张焘即时归狱,等待发落。
现在不知道孙元化有没有成功离开北京城。
东厂番子的毒辣向来天下闻名,若是孙元化被他们抓住,再次投入诏狱,这辈子甭想再出来了。
“给这位大人封一封银子,重一点的。”徐光启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吩咐官家:“请他到厅里喝茶休息。”
“简大人还等我回话,下官就不坐了,徐大人告辞。”书办很懂事,拿了银子还吃什么茶,当即就拔腿走人。
徐光启独自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走了几个来回,最后站定在窗前,望向窗外的一潭池水,荷叶正绿,荷花正艳,柳树上飞鸟鸣叫,花香飘荡,但徐光启听来,却更添了几分忧郁。
“官场艰难呐”他抬头望天,白云悠悠万载恒远,正如他的心情,空荡荡的,等到低头时,眼中满是愁意:“孙元化在皇上眼里,定然坐实了若干大罪,我身为他的老师,当然脱不了干系,这官呐,看来做不长久了。”
他自嘲般的摇摇头:“若是等到皇上下旨,不如趁早自己辞官,还能保全名声,不然灰溜溜的下台,白白惹人耻笑。”
又想了一阵,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他也不犹豫,干脆坐在了书桌前,提笔开始写辞疏。
他不想干了。
“官,当然是做得越大越好,要是能当上首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才是读书人最好的归宿。”
在北京城的另一边,李标的宅子里,几个人正在一间宽敞的屋子里座谈。
李标微笑着看向穿着一身锦袍便装的司礼监随堂太监曹化淳,说道:“不过曹大人不一样,你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实在令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