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泰领命出府。果见一辆婚车,停在门前里道。
想必来时已久。周围聚着不少看热闹的路人。殖货里本就是商贾云集,车水马龙之地。独独一辆披红挂绿的婚车,停在辅汉大将军府前,又如何能不引人瞩目。
郑泰不敢怠慢。这便肃容近前,隔帘问道:“蓟王门下督郑泰,敢问帘后是谁家女子。”
“民女杜氏。”车内女子自帘后柔声答道。只因未入门,礼未成。女子才自称“女”,而非“妇”。
“所为何来?”郑泰再问。
“迎亲当日被王上所掠。今大将军不纳,家中兄弟不容,走投无路,来投王上门下。”女子道出原委。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婚车无端被劫,累及大将军何进险遭灭门之祸。红颜祸水,娘家又如何肯纳!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若惹恼了大将军何进,杜氏灭门也。于是,娘家自也回不去了。
趋利避祸,人之常情。郑泰心中暗叹,却不露痕迹:“如此,姑子且稍候,待某回禀主公,再做定夺。”
《乐府诗集·欢好曲》:“淑女总角时,唤作小姑子。”时下,寻常人家,未出嫁的女子,唤做“姑子”。
郑泰这便回府通禀。入前院,路遇右丞相问,遂实言相告。
贾诩言道:“所谓红颜祸水。此乃大将军‘嫁祸之计’也。”
郑泰忙问:“右丞何出此言?”
“王美人尸骨未寒,大将军遣人纳妾。此乃大不敬之罪也。正因如此,我主才披丧送亲,府前问罪。何进理亏,故不敢纳此女。然若被我主所纳,便落人口实。或言之:‘蓟王非代主问罪,而为夺人所爱也’。”
“原来如此。”郑泰幡然醒悟:“若放此女入府,我主先前行事,便会造人诟病。”
“然也。”贾诩笑道。
“这可如何是好。”郑泰一时进退两难。
贾诩言道:“速去通禀,且看主公如何定夺。”
“喏。”也只能如此了。
事不宜迟,郑泰这便快步奔赴中庭。
目送郑泰离去,贾诩羽扇轻摇,眼中尽是深意。卑不谋尊。出谋而不划策,乃人臣之道也。
幕府中庭大堂。
听完郑泰所言,刘备轻轻颔首:“此事因我而起。累及杜氏女,无家可归。若不纳,是为不义也。”
郑泰点头道:“主公言之有理,然……”
“公业有话直说。”
“右丞言,此乃大将军何进,‘嫁祸’之计。”
略作思量,刘备便领悟:“所谓‘三人成市虎’。若纳此女,必被人诟病。”
“正是如此。”郑泰答曰。
“然‘道之所在,虽万千人逆之,吾往矣’。大将军何必难为一女子。”刘备言道:“孤当亲出相迎。”
“喏。”郑泰再拜起身。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不义”,在时人,尤其是豪杰看来,可比肩“不忠”。皆是大逆不道。
故,虽明知大将军何进“嫁祸”,刘备亦需接纳。不纳,便是不义。
见刘备亲出,路人纷纷行礼,口呼:“拜见王上。”
“诸位免礼。”
刘备迈步走到车前,以礼相待。起身后,又朗声道:“夫人,且随我入府。”
此话一出,满街惊呼。刘备称“夫人”,岂是小妾可比。
车内杜氏更是喜极而泣。身逢大难,无家可归。进退失据,惶惶不可终日。不料否极泰来,竟被蓟王纳为夫人。
见蓟王亲自牵马入府,围观人群各自嗟叹。
何为英雄?敢为人先。
敢为常人不敢为,能守常人不能守。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凡遇男女事,最怕遮掩。遮丑,遮丑,丑事才需掩。所谓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刘备话不多说,直接牵马入府。便胜在一个“磊落”。大将军不纳,娘家不容,蓟王堂而纳之。
心有所想,身有所动。言行一致,表里如一。
便是大丈夫也。
话说。刘备与杜氏素未谋面。二话不说,便纳入府中。饶是门下督郑泰等人,亦钦佩不已。主公一世人杰。我等拍马不及也。
入府后,刘备命婢女前来相迎。又传语左右,以夫人之礼待之。
民谚曰:“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待女婢掀帘,扶杜氏下车。
竟一时艳光四射。
众府臣急忙垂目行礼,不敢平视。
刘备见有异色,心中一动。莫非是“杜夫人”?
这便请入中庭。与诸妃相见。
“公业,且送一份聘资与杜家。”贾诩笑道。刘备所为,自不出右丞所料也。
“喏。”主公新得绝色,郑泰亦喜不自胜。又问道:“当以何礼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