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县境内最高的山,叫做鸡毛山。
据县志记载,上古时期,此山名为“歧懋”。
歧,岔道懋字通“茂”,就是草木繁盛的样子。歧懋山,顾名思义,这是一座很容易让人迷路的山,有很多很多的树木,藤蔓与疯长的野草堵死了山道,隔上十天半个月,走过的路就认不得了。
这样进得去、出不来的山,当然充满了各种传说。
在竹山县百姓口中,光是山神就有好几种。
常见的胡大仙与黄大仙狐狸、黄鼠狼就不提了,什么人面豹尾的山妖,脾气暴躁爱吃人肉的山魈,还有封号一长串的神仙。
山神庙也有好几座,分布在山中各处。
除了山脚下的那些,其他庙宇的香火不是很旺盛,平日里只有猎户与樵夫偶尔会去歇脚。
墨鲤顶着风雪来到了一座红瓦黄墙的山神庙前,积雪已经把庙门盖了一半,他不得不挖开积雪,找到门之后,打开一条缝把自己塞进去,再将庙门严实地关上。
山神庙里亮着微弱的火光,透着一股烤红薯的香气,显然山神庙里还有别人,墨大夫却并不惊讶,似乎早已知道。
他刚放下药篓,就听见山魈神像的幔帐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适之,你来了。”
说话的是一位很有气度的老人,虽然穿着很普通的棉袍,满脸皱纹仿佛松树皮,但是一双眼睛却丝毫不见浑浊,太阳穴微微鼓起,行走之间步履沉稳,完全没有风烛残年、老态龙钟之相。
“老师。”墨鲤神情恭敬地行礼。
这是他的老师秦逯,教他识文断字、歧黄之术、乃至为人处世之道,按照人间私塾的惯例,应该称为老师或者先生。
秦逯点了点头,随意找个蒲团坐了下来。
他是一位隐士,常年住在深山之中,与他往来的不是樵夫,就是猎户,可以说不需要讲究什么礼仪,可是秦逯的举止,仍然有一种高门世家才有的气度。
“坐。”秦逯示意,墨鲤这才蹭了一个蒲团,顺带从药篓里摸出了一些东西。
两包盐,一个装了药丸的葫芦,以及火石、银两等物。
“大雪不止,我忧心先生,故而上山探望。”墨鲤端端正正地坐着,也是一副进退有据,教养良好的模样。
秦老先生叹了口气,点头道:“你有心了。”
不等墨鲤回答,秦逯又道:“大雪封山之前,樵夫周老三在山里撞见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听他描述,像是关外的参客。歧懋山不产上好的山参,这人来得有些蹊跷。”
墨鲤低着头做聆听状,其实是在掩饰眼里的心虚。
是的,竹山县的野山参都很普通,那株白参是他跑遍附近三百里,找到的最有灵性的一株植物,年年还给挪个位置,种在气脉汇聚的灵穴上方,现在白参已经比他当年发现的时候胖了整整一圈。
不止白参,白狐也是。
除了那条巨蛇是土生土长的,另外两个都是被强行掳到这座山上的。
不为别的,因为墨鲤觉得方圆三百里,只有歧懋山的灵气最为充裕。白参就不说了,那白狐最初很不乐意,住下之后就乖顺了。这是一个好地方,谁住谁知道。
“这些参客,做得都是杀人劫货的买卖,哪里能发财,他们就像苍蝇一样飞过去,未必是为了挖参而来。”秦老先生沉吟。
“我此番前来,恰好遇到了您说的参客,他们现在都在松云崖下面埋着。”
看着神态恭敬的墨鲤,秦老先生若有所思,他对那些参客惹怒墨鲤的过程很感兴趣,根据他这个学生的秉性,只要别人不犯到头上,都懒得动手。
不过,看到墨鲤并没有解释的意思,秦老先生就没有追问。
他这个学生不是一般人,不能用常理推测。
“那些关外的参客,进山的时候都会留有接应的人手,你下山回到竹山县城后,要多加注意。”秦逯随口提点了一句,其实他也不把那些参客放在眼里,只是竹山县多是贫苦百姓,山中猎户不过是粗通拳脚的汉子,没有抵抗之力,实在不是那些凶徒的对手。
“再顺带打听一下,他们是怎么跑到这里的。歧懋山默默无闻,从没有采参人,而且距离边关有七八百里的路程,就算迷路也迷不过来。”
“是,老师。”墨鲤抬头,迟疑着提醒道,“……老师,歧懋山是古称,现在没人这么叫了,这里是鸡毛山。”
秦老先生的脸黑了。
作为隐士,虽然心性豁达,但是隐居的山头名字太难听,一样心塞。
鸡毛山隐士什么的,根本说不出口。
可能歧懋这个名字对不识字的百姓来说很难理解,又不好写,于是几代人下来,传着传着就口误,一个好好的名字没了。
曾经的墨鲤,非常害怕遇到其他山的同类,毕竟认识的时候总要报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