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节牌坊的作用是什么?
官府的嘉奖不止是一块摆着好看的牌坊,同时还会减免这一族的税银或徭役。
“……简而言之都是钱!筇县陆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孟戚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非喜非怒,像是早已见多了这样的惨事。
墨鲤深深皱眉,不解地问:“难道没有人揭穿?”
“历来都是有些底子的家族才能这么干,因为不仅要吹嘘“节妇”的德,还要说一说她早死的丈夫多么杰出,读书很好,做人通达仗义。
“再雇了人在四野八乡拼命地说,最后还少不了一篇好文章,那些地方官往往不通庶务,都是靠着文章科举上来,看到写得情真意切的好文章,便十分感叹,于是这事就成了。
“官牧一方,想要升迁,这孝子节妇亦是吏部考评的一部分。有了,可以证明地方被治理得很不错,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死一个村妇,是做不出文章的。
只有乡野中的大户族人,耕读传家,连县志都有记载,就再好不过了。
立起一块贞节牌坊,县官还能在县志上落个名,而且是代朝廷嘉奖地方宗族的好名头。
孟戚沉声道:“牵扯到这么多人的利益,谁又会给一个死人出头呢?女子的夫家、娘家都能得到嘉奖,最亲近的人不说话,还能有谁?有些大宗族要颜面,选择的节妇都是没有孩子的寡妇,有孩子还要寻死,一来外人不信,二来孩子长大之后如果太出息,就是麻烦了。”
如今的齐朝皇帝陆璋,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太出息的麻烦。
“……墨大夫久在竹山县,而你的师父当年行走江湖时也多是给贫苦百姓看诊,怕是不知道这些乡里大姓富族的嘴脸。他们即使逼人去死,也少有亲自动手的,家中的女子以及他们娶来的门当户对的女子,早早就被教出了顺从的性子。纵有一些不甘心,硬撑着就是不去死的,宗族也不会把人勒死,而是在各种小事上慢慢磋磨她,直将她磋磨得面目全非,让族中女眷都看得真真切切,让她们不忍直视,心生畏惧。这样一来,谁家的年轻妇人死了夫郎,膝下又无子可以依靠,族人一来劝死,便大哭一场把自己吊在房梁上了。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事实往往相反,想到那样赖活着,是人都情愿早死。”
墨鲤说不出话,他看着远处那座陈旧的牌坊,半天才道:“如今仍有这般风俗?齐朝治下,官府应该不会再让建贞节牌坊了吧?”
“官府是可以不给建牌坊,难道还能阻止寡妇半夜上吊?”
一个寡妇如果活得久些,夫郎留下的家财跟她自己的嫁妆,被她吃喝到七十岁还剩下多少?自然不如早早死了,宗老们把钱分掉。
孟戚神情凝重,叹道:“不仅齐朝不许,楚朝后来也是不许建牌坊的,甚至几次要下旨斥责,可是师出无名。那些女子自愿而死,又如何惩处?宗族之祸,尤胜吃人恶兽。”
墨鲤静默良久,方道:“这座牌坊,是楚朝的官府赐下的?楚朝也在他的仇恨名单上?”
“不是,这座牌坊应该是陈朝的,陆璋母亲死时,楚朝的礼部官员已经知道了这些弊端,不再轻易给贞节牌坊,所以驳回了。元帝七年之后,每一座牌坊都不属于殉节之女,而是那些在乡间有名望做善事的老妇,以及所养子女格外出息的妇人。”
孟戚声音变低,摇头道:“陆璋的家财是宗老跟族长的,族人所能享受的不过是减免钱粮跟徭役,满心期望却连这个都没了,陆璋少时境遇可想而知。”
墨鲤无语地发现,在这件事上,不管楚朝给不给牌坊,在陆璋眼里都有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