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告诉过他,不要追问这个答案,有些事情知道不如不知道,否则他会痛苦的。
霍普特现在才真正领教了这句话的深意。
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是个小可怜。
但阿伊何尝不是被心爱的女子背叛,那个冷血势利的女人连他们生育的孩子都不要,将阿伊和自己踹到一边,也要攀附地位更显赫的男人,阿伊只能看着他儿子的母亲嫁给别的男人,甚至和别人生儿育女,他心中的苦又有谁知道。
霍普特曾无数次问过阿伊,为什么当初抛弃他,为什么把他送去阿布萨特,是因为他生母吗。如今知道了真相,霍普特幡然醒悟,过去他每问一次这个问题,就是在阿伊的伤口上插一把刀子。
偏执残忍得令人发指。
霍普特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个东西,坐立难安无地自容,他将脸深深埋入手掌中,从耳根到脖子全因羞愧而变红,“大人,您也别伤心了。”
“没事,都过去十几年了,你出生时我多想把你留在身边,看着你长大,但”
阿伊说着话,突然以手掩口躬身往前,像是又要吐,霍普特急忙从地上拿起罐子,阿伊对着罐口干呕了两声,已经没东西可吐。
阿伊沙哑地咳了两声,嗓子被刺激得生痛。
霍普特心疼地端来润喉的清水,“您以后不要随便吃东西了,伤身体。”
阿伊啧啧,什么都瞒不过霍普特的眼睛,这臭小子生下来就是为克他而存在吧。
“没事,我身体硬朗着呢,再陪你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阿伊的身体素质比很多年轻人都好,他作息规律坚持锻炼,处理一整天政务也毫无疲惫之态,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能让议事厅每个角落的人听清。
可阿伊毕竟五十二岁了,在古埃及已经算是高寿,古埃及很少有人能活过五十。
霍普特方如大梦初醒,只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他可真是个合格的儿子!他都忘记了父亲的年龄,原来,父亲已经很老了。
阿伊已经没有很多时间陪伴在他身边了。
父亲还能健康地活着,他是多么的幸运。
阿伊喝完水,霍普特又殷勤地拿起毛巾帮他擦拭嘴角,只想尽可能弥补。
门从外面被推开,比斯尼探出头,低声道:“老爷,探病时间结束了。”
阿伊抬手轰霍普特,“快走吧,再晚就让人怀疑了。”
霍普特失落地站起身,他不想走,相处的时间总是格外短暂,转瞬即逝,门口像是埋着一道隐形的障碍,霍普特怎么都跨不过去。
阿伊所在的地方对他有无穷吸引力,他脚步不由分说,又回到床边。
霍普特知道见阿伊一次不容易,他真怕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会化作此生永远的遗憾。
“大人!”
“何事?”阿伊应答,从霍普特炙热的眼神中读出这次交谈将非同寻常,下意识靠着床头坐直了身体。
“大人,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嗯,在阿玛尔那,你求我让你去档案馆读书”
“对,霍普特小时候第一次在生命之屋见您,您就是我的榜样。您真的很棒,您知道吗,我以您为骄傲。小时候,霍普特为了买您写的诗集,可以省吃俭用半年,霍普特把您的每句名言抄写在床头,每日温习上一遍。那时霍普特就特别崇拜您,敬仰您,哪敢奢望会和您有任何交集,以为此生只能站在远处眺望您,但原来我是”霍普特说到出激动处,太过动情,以至于竟突然失声凝噎,青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轮,才吐出来剩下几个词,“你的儿子”
“真的?”阿伊双眼放光,又惊又喜,顿时容光焕发。
“法老遇刺后,我在监狱,我好害怕我会被处死,我渴望您去救我,但您并没有来,我在想上次争吵后您应该就不想管我了。后来我故意在朝堂上诘难您,也是想让您再注意到我,这样您才会跟我多说几句话,您为什么不来救我,是不是生气了”霍普特委屈地耷拉着嘴角,眸中波光粼粼泫然欲泣。
阿伊急不可待地解释,“我一直在设法营救你!只是查不到你在哪儿。放心,儿子,只要我还在一天我就会保护你。有父亲在一天,就没人能伤害你!”
阿伊望着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儿子,沧桑深沉的眼眸里温情荡漾,像是一只柔软暖和的襁褓,摇啊摇,摇啊摇,哄着倒映在里面的小宝宝睡觉觉,他的目光太过热切渴求,恨不能弥补儿时亏欠他的所有爱。
霍普特胸口剧烈起伏,心湖激荡,爱的巨浪要将他掀翻,他曾经以为会很难说出的话,在不经意间,自然而然滑出了唇边,“我之前做了很过分的事,还说了很绝情的话,你还愿意要我吗,我还想做你的儿子。”
“我何时不要你了!”阿伊一把将他紧紧拥入怀中,老泪纵横,“霍普特,我等这一天,真的等好久了。”
他的怀抱太过温暖,霍普特觉得自己要沦陷进去,浑身的防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