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句话,所有人内心里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丝寒意。
上一句陛下说太子还年幼,就已能为君分忧。可哪里想到,下一句却又说比太子还年幼的李泰长大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在陛下口里竟说长大了,这个长大,分明带着疏离。
大家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泰。
现在真相已经揭晓,所有人都被陛下玩弄于股掌,表面上是陈正泰把大家当猴耍,可实际上,陈正泰背后的这个人,乃是当今皇帝。
而李泰……也是那只猴,很大的那只。
此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兔死狐悲,却偏又不敢做声。
只怕李世民又突然道:“越王既然长大了,那么……也该就藩了,青雀啊,朕敕你为越王,都督和节制扬州与越州等二十六州,朕册封你时,早已在扬州给你营造了越王府。如今这越王府已历数年,已成规模了,你既长大,按我大唐的礼法,是该移藩扬州,好好做你的越王。”
李泰听到此处,脸上已写满了震惊二字。
这是要将自己赶出长安?
一想到要离开长安,李泰立即悲从心起。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离开了这里,将来就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而自己还曾经妄想可以和太子一争长短,甚至成为大唐的新太子!
可现在看来,这不过是水中之月而已,父皇对自己……已经绝望了,失去了父亲的溺爱,自己就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亲王,也永远仅此而已。
他哪里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是人们交口称赞的贤王,而现在……却即将离开长安,从此与这大唐宏伟的京兆,再无瓜葛。
他不甘心,于是立即垂泪道:“父皇,母后多病,儿臣身为人子,希望能够留在长安,侍奉母亲。”
实际上,当李世民让李泰就藩的时候,所有人的心情都是错愕的。
李承乾已和陈正泰穿了一条裤子,在他们眼里,早已不是合格的太子,许多人还是将希望放在李泰的身上,可是李泰……就藩,就意味着许多人要大失所望了。
李世民听到李泰要侍奉自己的母亲,不肯离去,却只淡淡一笑:“你放心,你的母后身边有的是人照顾,你好生去吧,汝母也一直和朕说,你既已册封为越王,长久留在京兆,终究有违礼法,你去了扬州之后,你的母亲也就可以放心了。”
其实李世民并没有说错,长孙皇后确实不希望李泰留在长安!
长孙皇后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固然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也知道太子和李泰都在长安,迟早会引发兄弟的不和睦!
她甚至曾多次劝谏过李世民,只是李世民显然在此前有过别的念头,也一直对此一笑置之。
可现在……
听了李世民的话,李泰身躯一颤。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已清楚,父皇已对他彻底的失望了。
一时之间,李泰悲从心起,居然垂泪下来,竟是拜倒在地,恳切地道:“父皇……父皇……儿臣知错啦,儿臣再不敢了,儿臣……”
李世民却是转过了身,没有理会李泰。
群臣悚然,他们很清楚,陛下的毫不留情,既是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同时也是针对他们的。
李世民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缓缓逡巡。
韦玄贞本还想闹,可现在……哪里还有半分的胆子?他的心在淌血,可现在却安静如鹌鹑一般,只低着头,不敢触及陛下的目光。
其他人竟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今日……似乎没有人劝谏。
李世民语气平淡地道:“诸卿家,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
很显然,大家都很会看形势,依旧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李世民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些许的微笑:“朕从善如流,广开言路,便是希望朕的言路不至闭塞,因而作出什么荒唐的事,这是隋炀帝杨广的前车之鉴,这自当慎之、戒之!”
顿了顿,李世民继续道:“朕说了这么多,真希望你们能够说几句,可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显然……这陈氏炼铜法能炼制这么多的铜锭,并非是一件坏事,如此,朕也就放心了。陈正泰……”
陈正泰其实觉得自始至终,李世民方才的许多话,都让自己有一种压抑感!
哪怕李世民不是针对他,反而对他赞誉有加,可依旧还能让陈正泰觉得好像有大山压顶下来,竟让陈正泰也觉得有些胆怯了!
陈正泰立即道:“学生在。”
李世民肃然道:“这铜锭,要多炼,这作坊上下都有大功,朕还听说,你为了炼铜,竟还将你们陈氏的兄弟族人,统统安排在此了,是吗?”
陈正泰道:“是。”
“陈氏满门,都是忠义之士啊。”李世民发出了感慨,眼中不无欣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