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周进财可不知道朱秀在打他的主意,只见他脸色骤然铁青,气得浑身哆嗦,死死攥紧那几张纸,喉咙里发出压抑般的低吼:“不错!不错!这半年的进项刚好少了八十七贯!一分都不差!又是他们!肯定是他们!太可恶了~”
“周叔知道是何人动了这笔钱?”朱秀试探着问道。
周进财胸膛急剧起伏,一副被气坏了的样子,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浓重,好一会,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耷耷地靠着桌子瘫坐在地。
“哇~~”
朱秀吓了一跳,没想到周进财竟然抱着桌腿失声痛哭起来,模样伤心欲绝至极。
“我为他们陶家当牛做马...他们...他们为何要如此对我?哇呜~~呜~~朱小郎...我...我太难了!他们陶家简直...不把我当人看呐~~呜呜~~”
周进财抱着桌腿,脑门磕在棱子沿“砰砰”响,磕得脑门正中一道深深的红印。
朱秀看得于心不忍,忙拍拍他的肩膀,幽幽地道:“周叔,不管是你磕破脑袋,还是撞坏了桌子,都是要花钱的,不值当。咱心里有啥不痛快的,说出来,兴许我还能帮你出个主意。”
周进财脸上一片湿糊,怔怔地望着他,摸摸脑门,使劲抽了抽鼻子,悻悻地松开桌子腿,颓然地忧愁叹息。
“朱小郎有所不知,我...我难啊...”
“这间绞麻作坊,当初的确是陶家投钱开的,可是这些年,一直都是我负责打理,那五十贯的本钱,我早就十倍八倍地替陶家赚回来。每月赚的钱,有七成都要上缴陶家,剩余三成,扣除雇工钱、货运钱和其他杂项支出,落我兜里的不足半成。”
“这些我都认了,谁叫我自己也只是个上门婿,连自个儿子也姓陶,哪里轮得到我做主......”
周进财抹抹鼻涕眼泪,自嘲似地苦叹。
“这间作坊是我全部的心血,也是我全部的希望。我将自己的那份积攒起来,攒了好些年,想着等凑够三百贯的时候,就用来招点人手,扩大规模,我再托人去河南,定几架织机,今后自己收麻取纱纺布...我盘算过了,房州产麻多,收麻成本不算高,纺成布以后运到京畿江淮一带出售,比单单卖麻纱更有赚头。”
朱秀听得连连点头,周进财的打算蛮不错的,如果能把绞麻作坊转变成织户作坊,充分利用房州麻产量高的优势,发展前景绝对要比单纯绞练麻纱好。
“可是...可是陶家人不知足!他们每月的例钱不够用了,就想尽办法从作坊里弄钱!有时甚至打着我的名号,去麻商那里索要货款!我一再小心防范,还是被他们在半年里就弄走了八十七贯呐!照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替陶家赚够一万贯?我周进财...永无翻身之日!呜呜~~”
说着说着,悲从心来,周进财悲愤难掩地再次痛哭流涕。
朱秀眨巴眼,有些好奇地小声道:“周叔为何非得替陶家赚够一万贯?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呢!”
周进财抽抽噎噎,可怜兮兮地道:“陶村正答应我,只要我替陶家赚够一万贯钱,就许我自立门户,让儿子也跟我姓周......”
朱秀满面唏嘘,没想到在陶朱村人前风光的周进财,背地里却也只是个受陶家压迫的可怜工具人。
“陶家既然想赚大钱,为何不拿出利润扩大作坊生产?”
周进财道:“陶家当然想赚钱,可他们却不会信任我,他们打心眼里就没瞧得起我!就连让我打理这处小作坊,都像是施舍一样!再加上现在陶昌成了县学生员,结识了一位县城里的大人物,他们就更瞧不上我了。陶家却是忘了,若没有我这些年拼死拼活地操持这处作坊,他们哪来的钱买田盖宅?哪来的钱让陶昌在县城里挥霍?”
周进财先是唉声叹气,说到后面握拳怒吼,面容狰狞眼布血丝,似要将这些年在陶家所受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朱秀摩挲着下巴,又小声问道:“却不知你媳妇是何态度?她支不支持你脱离陶家?”
周进财面皮一颤,又泄气道:“那个尖酸泼辣的婆娘,哪里会同意我脱离陶家!她恨不得我一辈子为他们陶家卖命!多年夫妻,竟是没有半点情意!早知如此,当年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他们陶家一口粮,就不会受如今这般糟践罪!”
朱秀顿时报以极度同情的眼神,唏嘘地拍拍他的肩膀。
难怪他会找自己帮忙算账,钱就是陶家人弄去的,他要查账,当然不能惊动陶家。
“周叔如今有何打算?这笔钱~”
周进财长叹:“钱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周某也只有打碎了牙齿和血吞,咽下这口气以保安宁。今后自己多小心些,莫要再给陶家抽血吸髓的机会......”
顿了下,周进财想到些什么,有些紧张地低声哀求道:“今日周某悲绝之下吐露心声,还望朱小郎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