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得夫人安全要紧。况且,身后追杀的中村则治所率领的叛贼,说不定很快便要追上,乱军交兵之中,又有谁人能顾全这几位禅师?与我等留在一起,才是真得危险。”
牧良长说道,他挥手招来几个车旁的守备的武士,“去给诸位净土真宗的禅师们,分些兵粮、银钱。请他们暂且先去乡中民家暂住,等尼子军退兵以后,在下必然亲自带人前来相请。到时,美作守必然愿为诸位禅师,重修浮屠庙宇,再塑亲鸾圣人的法相金身。”
这几句话说得四平八稳,也确实不无些许道理,角南隼人也是无话可说。
这些在旁边听了许久的僧人,看到事已至此,自己这十几人不走是不行了,只能上前道了声佛号。跟师兄角南隼人拜别后,接过送过来装满兵粮米和永乐钱的布袋,塞进各自随身的颈挂袈裟及方便囊内,持着竹杖先往山里遁去,等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正如牧良长所说,总能寻个门徒信众家里避难,尼子军还没到丧心病狂去捕杀僧人的地步。
待散完这些和尚们,耽误这一阵,夜色更深。
牛车不大,拉车却是两匹原本使幡所骑乘的信浓木曾马,高大俊逸,行走起来,毫不迟缓,一点儿不耽搁行军速度。
宇喜多直家领着百十人往回折返,儿玉党的本队人手他没有全都抽调回来了,不过现在带的这些人手,也算是溃兵里面,看上去有些模样的足轻。
退后两三里,遣出冈家利牵着马,领着本队的那三十几名足轻爬上山道,登高查探身后的追兵。
这些伏兵多是携带弓箭、腰佩太刀以来防身,还有一人手持铁炮,若真的同敌军碰头,来不及回报,被发现了,就用铁炮开火,在夜晚铁炮发出的声音格外响亮,前面的人也能就此听见。
儿玉党也能提前做好防卫,或者伏击的准备,免得到时候匆忙迎战,
今晚后半夜的月色,还算是明亮。好处好是,宇喜多直家带人离前队距离虽然远,但跟着车辙印记行进,也不用害怕掉队;坏处则是,中村则治的追兵,也同样能够顺着车辙印来追击。
一行人自村外道路,向后方快步返回,山风扑面,让本来在长屋内烤暖的甲衣再次变得冰凉,阵笠上面印着的八幡神纹、卷腹背后打着的靠旗,迎风飒飒响动,在夜色中,这赤色很显眼。
宇喜多直家的儿玉党,一般都是备有两种服色的武备,响应浦上家军役时,多为醒目显眼的赤甲赤旗,自己带人剽掠敌国的时候,都是异于在夜间遮掩行藏的罗衣黑幌。
这时候也没办法现换漆色,于是下令:“所有人全部取下靠旗,用泥巴遮掩斗笠上的纹印。”他点了跟牧良长能说上几句话的户川通安,吩咐道:“平助去前边,告诉他们一声。务必督促他们全部都如此照做,否则前方若有敌军伏击,必然要被全部发现。”
山风呼啸吹拂,离了那座渺无人烟的村子。宇喜多直家转头望去,没了溃兵们宿营的村落安静无声,层次比伏的房屋,从远处看不出破旧。
月色下,茅草、木板搭成的长屋,傍依同样遭到荒废的旱畑地,田垄高低,放眼看上去依旧如故,却是不见麦粱青青,他转回了头,按下不应该有的感伤悲怀。
在这个战国乱世之中,人命不值一文,在面对不可抵抗的兵火焚毁时,宇喜多直家能做的也只是带领着陪下的恶党们仓惶逃亡,便如这些舍弃家宅的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仍旧留在村内的那十几户老弱的下场,不需要过多猜想,也能知晓。
宇喜多直家等人在逃,夜袭津山城的中村则治也同样一直在追,因为木桥遭到焚毁,他只得带人往湍急的吉井川上游而去,寻了另一座木桥渡河。
尼子国久三天之内连败敌军两阵,但却没有他这个早就接受调略的内应什么功劳,战事如此顺利进展,着实出乎了尼子军的预料,当然更出乎中村则治的预料。
中村则治本以为再不济,不管是浦上军还是山名军,只要能够据城坚守的话,撑上个十天半月总是没有问题的,或许还会因为城防完备,导致尼子军攻城困难,介时他在想办法作为内应,开城献降。
结果固然是他大大失算,并且在尼子国久显赫战功的映衬之下,开始显得可有可无起来,为了保证尼子家对先前调略时的许诺,还会作数,他便要拿出些值得称道的功劳才行。
所以,才会有了今晚联系郡内其余豪族一同作乱,袭取三浦贞胜作为退路的津山城,又领兵连夜一路追击,也是为了抓捕对方的妻子,献给尼子晴久好来换取恩赏,用之来作为要挟。
不过中村则治等人配下的这些部众,军纪实在松散,夺取津山城后便就忙着在城内町中劫掠,一片混乱之中,竟然让得对方从城中走脱。
待好不容易收拢起军势,出城追击时,牧良长已然护着牛车,逃过吉井川而去,临走时还放了一把大火,将木桥焚毁。
气得中村则治暴跳如雷,却也是无可奈何,而且这种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