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崔玮等辽东商徒想要组建一个以辽东半手工业为基础的托拉斯集团消息就传到了公孙度的耳中。
听到这时代的商业精英提出的构想,公孙度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悲哀,对于前来传讯的糜竺摇头道:
“这些商徒啊,培育了这么久,还是老样子,有些野心,但不够大!”
糜竺本以为辽东那些不安分商徒搞出来的小动作会让公孙度这种统治者感到勃然大怒,却没料到公孙度的反应却是这些人的野心不够大?
要论这个时代谁人了解这时候的辽东工商业集团的实力,就非糜竺莫属了,要知道他可是全程呵护且旁观着这些人的茁壮成长的。
短短数年时间,辽东那堪称稚嫩脆弱的工商业就发展成能够为公孙度在中原战事提供八成军资的庞然大物了。
辽东的工商业主们通过发达的金融结算体系,将从前缓慢的商业进程陡然加速,不断合并着地方的小型商社。
资本不缺的情况下,大型商社还借助辽东逐渐成熟的农庄体系,获取了大量有组织力且相对廉价的劳动力。
并且通过公孙度上任伊始便就施行的专利法激励,辽东的半手工半器械作业技术正在以惊人速度积累着,眼看着就要发生让人难以想象的突变时,公孙度正好攻下了幽州,仿佛天赐一般,幽州成了那些磨刀霍霍的工商业主们最好的狩猎对象。
“主公的意思是,彼辈成不了事?以仆观之,论起财力,辽东这些商徒,其实力已经不逊于这些幽州本地土豪了。”
糜竺虽然发问,可他自己其实也很清楚,商徒始终有其局限的。
其中很生动的例子便是糜竺自己,家财万贯,仆役数万又如何?还不是州郡官府的眼中肥肉?
在他心中,辽东商徒成不了事的唯一原因,只可能是失去了公孙度这个始作俑者的帮助。
公孙度没有立即回答,因为问题的答案他自己也不甚清晰,这涉及到一个问题,那便是资本家何时生起了改造社会的欲望的?又是何时有野心且有勇气将之实施?
若是没有公孙度自己拉偏架,这些人真的能够干过那些地头蛇一般的幽州土豪吗?
“或许还真的能干过,只是,那与内战有何分别?届时杀的天昏地暗,不知让谁得了渔翁之利。”
公孙度暗自点头,抬眼对上糜竺的探寻眼神,公孙度伸出三根手指道:
“经济发展三要素,原料、资金、市场。其中辽东商徒们不缺资金与原料,可市场嘛?
幽州与辽东的差别,能让许多兴冲冲的商徒碰一鼻子灰。”
“主公说的是那些地方庄园?的确,完善的庄园能够保住庄园内部完成经济循环,其对外部的交易商品欲望很低。
唔,且如主公之前所言,这些庄园内部因大量使用农奴,其人力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辽东商徒就算将商品降低到了尘埃里,也比不上人家的免费劳动力啊!”
“呼!子仲所言甚是!”公孙度长出了口气,他对地方豪强最大的怨望便在于此。
哪怕那些人已经放下了刀枪,卸下了武装,在公孙度的面前表现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公孙度还是压不住辣手摧花的想法。
庄园经济保证了庄园主的利益,可以说在这样的制度下,除了主人,其他的都是些不配被称作人的部曲。
这些表现其实公孙度在早前离开洛阳时的民间调查便就知晓,东汉虽然统计上是有着上千万人的国度,可是在经济上,真正算作人的,可能只有存于上层的那些大姓豪强们。
糜竺的发言,勾起了公孙度在白马渡口时与老者交谈的记忆,情绪一下子低沉下来。
其实说起来,公孙度在辽东已经完成了他的构想,通过瓦解旧有的豪强地主体系,重新构建起农庄制度,再通过地权在民的手段,将小民重新纳入经济活动中去。
可幽州毕竟不是辽东,他要是大开杀戒,其造成的严重后果,就连此时的公孙度也承受不了。
但是市场问题不仅仅关乎辽东商徒的成败,同样也关乎公孙度力图工业的大计。
以庄园经济为主的中原之地,其自带的封闭性以及自给自足性使得这片土地成为了工业化产品的绝缘地,继而导致公孙度辛辛苦苦建立的工业化体系生产出的天量产品无地消化,随之而来的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工业化化为泡影。
说起市场,公孙度就不得不想起前世那些欧美老牌列强,他们解决国内需求不足的矛盾的手段便是通过拓展殖民地,再利用政治、经济手段瓦解当地经济,继而解决国内的市场问题。
想到这里公孙度不由抬头四望,用贪婪的目光巡视着他的四周,细细观察着哪一处可以被作为殖民地。
“倭国就算了,一是太远,目前有些不现实。二则是此地尚未开化,改造经济的成本与殖民获取的收益,短时间内不成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