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四下望去,发现天中的云已积累得非常厚。恐怕下午不能再晏然地在堤边享受灞河的景色了。阿绫和晏柔,乃至府兵们也感到了雨水。如果她们不快就近寻得一处避雨点的话,恐怕每个人都有感冒的风险。
“我们往北去。”乐正绫对众人说,“到那个亭去躲雨。”
“唯。”士兵们皆言。
缪叔以最快的速度将马绳从树上套下。晏柔从车厢里拿出三把伞,请洛绫二人打上。
“我们不打。一会我们到车上就行,伞给兄弟们。”天依指向备马的一伍人。
“这玩意不需要,我们把披肩披上就行。”府兵们一个个将披肩在肩上系起来,“再加上皮弁,打伞还要占一只手。”
“看来这伞是用不上了。”天依将伞收起来,“放回车上吧。我们马上就走。”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上了车马,朝北边的亭飞快驰去。亭离她们的距离不是很远,不过一会儿,雨势还没变大,她们就抵达了亭中。在向亭尉出示了身份以后,缪叔和亭卒们将车子套下来,把马归入厩中。避雨的行动刚刚结束,在檐下看天色的天依就被一阵刮来的雨点迷了眼睛。
“嚯!”天依连忙退后几步,将脸上的雨珠抹了抹。还好她在汉代不习惯化妆,要不然这一抹,起码手上得多一掌粉。不过裙摆上还是沾了许多雨点。
“这雨来头不小。”亭尉同她说,“两位夫人是出来游秋的?”
“是。主要带府中的人出来散散心,结果这天气不是很好。”天依的耳边已经被风声和雨声充满了。
“夫人原打算何时回去?”
“近昏了就回城吧。不过现在得看雨势的发展了。”
“这雨应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亭尉道,“起码得下个一下午。夜间得宵禁,倘若夫人不介意,我们可以为夫人提供房间止宿一夜。”
“可以这样么?”乐正绫问他。
“可以。我等亭设起来就是止送夜中的吏员大夫的。”
“是不是先前也有个将军止宿此地?”乐正绫想起来李广列传里面的事。
那名亭尉的脸色似乎变了一些:
“夫人说的是李将军?”
“是。”
“那是南边的霸陵亭同他有瓜葛。都是几年前的旧事了。”亭尉的脸色有些发苦,“哎,那霸陵尉死得惨。有他的鉴在前,这几年来我们做亭尉的,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哪位将军把我们捉去斩决。”
“那亭尉本是照律办事,李将军将他召到军下处的是私刑,确实有些冤。”乐正绫表示同情。
“海国夫人也是这么觉得的么?”
“你们这亭下做工作的,虽然也号一个尉,然倘若把整个国朝比为楼阁的话,那你们处在的还是基础这里。楼阁没了地基,没了柱础,塌败是早晚的事。你们每天打交道的都是一般的民夫、商旅、农人、下吏、盗贼,要说不重要的话,你们不依律行事,以律为宗,而是以上面的人为宗,什么事都闭眼放过,那关中大乱了,盗贼四起,像李将军那等样人,欲从骑夜饮,还能得么?”
“夫人!您这话说得太对了。”亭尉听到这位夫人和他意见相同,又是海国来的,在本土并没有什么家族和派系,遂向她抱怨道,“上面的人行四方,路过的时候就不把我们当人看,下面每日路经的齐民又怨恨我们,嫌麻烦他们。遇到上面不高兴了,我们还有身家之忧。要是这几年租税不高,我还不如辞了这官,去陇亩头做一个农夫呢!”
“国朝要再这么轻视你们,他们早晚一天会吃亏的。我们是海国人,虽然现在忝列公乘,但是对朝廷来说还是一个局外人。可能朝中的人平素习惯的一些事情,我们就有别的看法。”
“哎,还是希望朝廷不出什么乱子。一个人两个人死了或者下狱,那不要紧要真到了乱时,我等直接就被拉出来平民愤了。”
“也是。”乐正绫轻轻点头,没有将话题再延伸下去。亭尉也非常默契。她们都知道一个知识,就是在江山昏乱的时候,亭尉还有另外一条出路。本朝龙兴时的刘邦,在秦代做的就是亭长。这种基层官吏,其卑微的地方在于直接接触底层社会,而他的力量也来自于此。
“希望李将军这种行为今后不要再有。”乐正绫说,“他挑战的不是一个霸陵尉,而是法度。有了法度,从贩夫走卒到九天庙堂都可以照这个法度做事情,而不是朝令夕改,世道不知道何以适从。他这个人破了这个例子,我估计你们这几年都没有什么信心代国朝治理霸陵周边的治乱,遇到事也就是懒着过去。”
“是。夫人看得很清楚。”
“这就是他的事情乱了恒法,让天下不止有一个度量,有了两个度量。这实在是法度之害啊。”
天依一边听着乐正绫和亭尉的言谈,一边回忆李将军列传里的内容。
“不过李将军本来也就是庙堂之